如何以“我死在冬月十三,他娶新嫁娘的日子”开头写一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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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
我死在冬月十三,何死他娶新嫁娘的冬月的日日子。
这是娶新故事的开头,也是嫁娘故事的结尾。
你信因果么?
我信……
我生前不是写篇个好人,手上沾满了鲜血,何死各式各样的冬月的日人的鲜血。
我生前不是娶新个好人,不像寻常的嫁娘世家小姐,善女红,写篇而是何死这天下唯一的女将军,掌杀伐。冬月的日
我生前不是娶新个好人,所以天道才惩罚我,嫁娘死了还要看着他三媒六聘、写篇八抬大轿迎娶新嫁娘。
我躺在他家房上,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看着那忙忙碌碌的人们,以及满府上下那刺眼的红。
突然,一把伞遮住了光,我抬眼看向来人。
不,是来鬼——白无常。
白无常把伞递给我:“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不带伞就出来了,你现在可是魂魄,不能受光的。”
我接过伞,瘪瘪嘴,老娘活着的时候都没这么矫情,没想到死了还学上那些个世家小姐了。
白无常在我身边坐下,顺着我的视线看向那些忙碌的人,问:“难过么?”
我不屑的哼哼一声:“你看那些大红色,真俗气。”
白无常嘴角一抽,打量起我身上那一身大红的战袍,得,小姑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小姑奶奶,你可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一愣,点头。
是啊,我可是有事才来的。
我死了,这在开头大家就知道了。可我为什么还在这儿呢?
其实啊,我本来已经到了奈何桥,连孟婆汤都喝了好几碗,可就是忘不掉前尘往事,孟婆看着那快要见底的汤,又看着后面排着的队伍,问我:“姑娘还有什么是忘不掉的?”
我笑:“还记得好多,不知婆婆问的是哪件?比如,郱文还拿着我的玉佩,郱文还欠我一把好剑,郱文还没给我弹一首《凤求凰》……”
孟婆摆摆手,拦住我拿下一碗汤的手,道:“罢了罢了,这汤姑娘先别喝了,老婆子请示一下阎王再行定夺。”
我站到了一边,看着孟婆给别人拿汤。
她笑,我不解:“婆婆笑什么?”
“上一个忘不掉前世的人,已经很远了。”
“那上一个忘不掉前世的人,最后如何了?”
她笑,目光顺着忘川飘了很远:“她啊,在给你们盛汤。”
我一愣:“婆婆有什么忘不掉的呢?”
“忘不掉的啊,忘不掉我的丈夫,他答应要回来的,可长城修好了也没有再回来。”
不一会儿,黑白无常便来了,他们很高,不过很和气也很清秀,一点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白无常笑道:“这位便是安小姐吧?”
是了,我叫安定,曾是安家独女,后是安定将军,从未有人唤我一句“安小姐”。
“阎王说,安小姐生前惩奸除恶,特赐安小姐了却心愿,安小姐即刻以魂魄形式返回阳间,待人间事了,再入轮回。”
惩奸除恶?
我生前可从未和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
“我们走吧,安小姐。”
我一愣:“我们?”
小白笑:“是啊,在下和安小姐走一趟,小黑去将你的尸首带回来,才能让安小姐转世啊。”
然后,我们就来到了郱文家的房顶,看到了他娶新嫁娘。
“我们还是尽快吧,阎王虽然给了恩典,但你到底是个魂魄,在人间时间长了鬼气会越来越淡,转世要经历的痛苦可就更多了。”
小白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
“所以,你好好想想,你还记得些什么?”
我确实有好多东西已经记不清了,毕竟几碗孟婆汤下肚,前尘往事忘却了不少,可记得的总和一个人有关。
“我,我的玉佩还在郱文那儿,他还欠我一把好剑,噢,对了,还有一首《凤求凰》。”
小白看了我一眼:“没了?”
我点头,奈何桥边好像还记得些事情,可眼下就只记得这三件了,其他的,想来就不是很重要了吧。
小白笑了:“看来这三件事对你很重要啊。”
“走吧,我们先去拿玉佩。”
“小姑奶奶,我们不是要去拿玉佩么?”
白无常无奈的看着我。
我点头,是啊,是来拿玉佩啊。
“拿玉佩不去找郱文,来他书房做什么?”
我挑眉看向他:“这你就不懂了,他不喜我的玉佩,是不会佩戴在身上的,顶多就是放在书房的一处吃灰罢了。”
小白嘀咕:“别的记不清了,倒是还能记得他的习惯。”
我没听清,问他:“你说什么?”
小白摇头:“没什么。”
我狐疑的看着他:“我有一个问题一直都很奇怪,你……”
小白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噢,不对,本来就很白了,现下更白了,眼神似乎有点躲闪:“我,我怎么……”
“你怎么不用打伞?”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小白似乎松了口气,颇有些骄傲的笑道:“那是当然,我好歹也是阴间使者,浓烈的鬼气护体,自然不怕光。”
我点头,下一瞬已经穿过书房的门。
当鬼就有这么个好处。
一进门,我便看见了墙上的那幅画,画上面有个女子站在海棠树下,一身红衣潋滟,却看不清脸,那是谁?是他今日迎娶的新嫁娘么?
“我的小姑奶奶,赶紧找啊,看什么呢?”
我回过神,白了小白一眼:“催什么催,不就是找玉佩么,简单的很。”
小白识趣的闭上了嘴,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隐约记得,郱文不喜我,也不喜我的东西,可又碍于我的淫威,不敢不收,可从未见他用过,只是收下后放在书房一处箱子里,常年吃灰。
所以,找箱子不就好了!
可,当我们转过那面屏风的时候,嘴角齐齐一抽。
小白看向我,颇为无奈:“这,这就是你说的简单?”
我讨好一笑:“额,我也没想到他有好几个箱子。”
“几个?这是好几十个了吧!”
我点头,确实,那一地都是箱子,好像是得有好几十个了。
相比我的淡定,小白就不淡定多了:“姑奶奶,这,这好几十个箱子不会都是你送给他的吧?”
我瘪瘪嘴:“想什么呢,老娘哪有那么多闲钱。”
老娘的钱都是要拿来给将士们买军粮的。
小白这才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吓死鬼了。”
我:……
鬼还能再被吓死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笑:“还能怎么办,找呗。”
“一箱子一箱子翻开找?”
我点头:“不然呢?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小白嘴角一抽:“那倒也没有。”
我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像个大爷似的。
“你的意思不会是要我一个鬼找吧?”
我点头:“是啊,这儿除了你我还有第三只鬼么?我又碰不到阳间的东西,你不找谁找?”
小白颇有些忍辱负重的意思,却还是低下头撅起屁股开始找。
过了好长一会儿,小白终于抬起头,狐疑的望着我。
“怎么?找着了?”
小白摇头:“这里根本没有玉佩。”
我一怔,不应该啊。
“你要不再找找?难不成是我记错了?早知道就不喝孟婆汤了……”
正说着,门被人大力推开,随后玄色衣袍疾步走进。
是郱文。
我下意识的便要躲,被小白拽住:“你现在是魂魄,他看不见你的。”
提起的心又渐渐放下,是啊,我现在是个鬼,他郱文肉体凡胎的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郱文打开一封书信,眉头皱起。
嗯,不得不说,他确实好看的紧,就算是一身简单的玄衣,就连皱起的眉头都好看。
“口水收一收。”
我出神之际,小白出声提醒我,我抬眼看向他,只见他眼眸里满是嫌弃。
我瘪瘪嘴:“怎么,好看还不让鬼看了?”
“你倒是对自己的身份适应得很。”
那可不咋的,死都死了,难不成还接受不了自己是鬼的事实了?
突然,郱文踉跄了两步,手里的书信也掉落了。
我走过去看那封信,信上倒也没什么,不就是我战死沙场的常规汇报么,就算是不喜我,也不必如此激动。
郱文冲着外边道:“郱七,郱七。”
这人我认得,是他的贴身小厮,其实是他的暗卫,排行第七。
郱七从外边进来,郱文抓着他的衣袖:“安定呢?安定呢?”
郱七低头,任由他拽着。
“信上说的,可是真的?”
郱七低头:“是。”
“不是让你们跟着她么,怎么可能出事?”
我一愣,什么,郱七他们跟着我?
“路过南泽泉的时候,安定将军许是发现了有人跟踪,甩开了我们,属下们跟丢了……”
“跟丢了?”
小白挑眉看向我:“看来情况与你说的有出入啊,他看起来对你还是蛮上心的。”
我笑,却不答话。
上心么?真真是糊弄鬼呢!
书房内静默良久,郱文沙哑的开口:“她,怎么死的……”
“安定将军为护边关百姓,在援军未到、军粮不足的情况下,领着八千将士与敌五万对战,不幸战死。”
郱七一顿,道:“安定将军身中数箭,依然斩杀了对方首领,敌方五万,亡四万七,降三千,我方八千余五百,惨胜。”
闻言,我一怔——是了,我身中数箭,最后与对方统领厮杀的时候,被人从后方捅死。
“她的尸首呢?”
郱七道:“安定将军的尸首许是被对方得了去。”
郱文回头看向他:“没有尸首?那她……”
“她死了,属下赶到的时候,亲眼看着她以身殉国,可战后,属下没能把安将军带回来。”
我看见郱文踉跄几步,哑声道:“出去吧。”
这时,门口响起喜娘的声音:“侯爷,要去迎新嫁娘了。”
郱文,璠容侯,世袭爵位却年轻有为,官拜大理寺少卿。
郱七看着他,默默退出了书房,临了,还将喜娘拽走了。
小白笑:“看来,小黑已经得手了。”
噢,小黑去取我的尸首了。
小白很高兴:“我们只要拿到玉佩,再让他给你一把好剑,弹一首《凤求凰》,你便能转世了。我们快走!”
我一愣:“走去哪儿?”
“找玉佩啊,书房没有,他又不可能戴在身上……”
小白的话未说完便停住了,目光穿过我看向郱文。
我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郱文撩起外衫衣摆,从衣裳内侧取下一枚玉佩,轻轻捧在手上,声音嘶哑,略带哽咽:“安安,对不起,都怪我……”
我走到他身边,对他道:“生死有命,不怪你。”
突然,豆大的泪珠掉落到他手心的那枚玉佩上,倒让我有点震惊——一向冷静自持的璠容侯,竟然也会落泪?要不是我是鬼,哭不了,我八成会以为是自己的泪。
只不过,这玉佩,怎么有些眼熟?
是了,正是我与他刚认识时硬塞给他的,那会儿我对他一见钟情,缠他的紧。
嗯……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郱文,我欢喜你。”
——“在下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当不起安将军厚爱。”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在下不喜女子像安将军一样舞刀弄枪,女子当如石小姐稳重端庄。”
——“郱文,这是我新得的玉佩,送与你。”
——“在下不喜安将军,自然不能收将军玉佩。”
——“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玉佩你要收下,万一以后你喜欢了呢?岂不是要后悔?半年,半年为期可好?”
——“若在下届时依旧不喜将军……”
——“那你把玉佩退给我就好,我也绝不再纠缠。”
——“好,成交。”
“都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去……”
郱文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小白狐疑的看着我:“你是因为他才上的战场殒了命?”
我笑:“怎么可能。”
我是怎么上了战场的呢?
小白瘪瘪嘴:“孟婆汤也不是白喝的,想不起来别想了。”
终于,在那仅剩的零星记忆中找到了。
一月前的一次宫宴,左相之女石泉沫不知怎的就掉到了湖里,当时只有我一人在她附近,我虽然是武将,却是只旱鸭子,沾不得水,只能等着宫人们前来相救。
石小姐救上来之后昏迷不醒,郱文匆匆赶来,询问情况。那段时间我们的关系其实有所增进,当然,只是在我看来。
我以为他会信我,却没曾想他张口便是:“你为何见死不救,我看错你了。”
后几日,他避我不见,我想解释都没法解释,当时正值西北番邦犯我中原,一日早朝,我终于拦下了他,他却道:“若是安将军闲得很,不如去镇压西北。”
第二日,我便请命镇压西北。
圣心大悦,赐我镇国将军头衔,成为这天下唯一的镇国女将军。
下朝,郱文拦住我:“你果真要去?你知不知道……”
“西北之战凶恶,我知。”
“你知你还去?可是为了我那句话,我不是……”
“侯爷多虑了,百姓敬重安家,安家自然要守护百姓,这是安家的责任和使命。”
当然不是为了他那一句话,而是为了安家满门忠烈。
我笑:“说起来还要谢侯爷告知我西北之战,眼下要着手准备了,告辞。”
我转身,郱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安定,若一去不回……”
我回头笑:“便一去不回。”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侯爷——”
外面传来郱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侯爷,该迎亲了。”
郱文不答。
“属下拿来了婚服,侯爷莫错过吉时。”
郱文将玉佩放回原先的衣衫内侧,轻轻拂拭眼角,冷漠又淡然的样子,又变回了那个清冷高贵的璠容侯。
他走出书房,关上了门。
许是,换婚服去了吧。
小白笑:“走吧。”
“去哪儿?”
“玉佩在郱文身上,现在肯定拿不回来,那便只能等夜深人静了。”
我嘴角一抽:“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小白大大的眼睛写满了疑惑:“什么癖好?”
我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怎么这么笨啊:“今天什么日子?”
“你死了的日子。”
我:……
我累了,毁灭吧。
“那你再好好想想,今天有没有可能还是某人的大婚之日?”
“新婚之夜,红罗帐暖,春宵一刻……”
“然后,有两只鬼——”
我指了指小白,又指了指自己。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
小白脸色微微一变,正色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乱说,我堂堂阴间使者白无常,可是顶顶好的正鬼君子。”
我噗嗤一声笑了。
小白又羞又怒:“倒是你,想哪儿去了,谁说要去听墙角了,我们当然要用更优雅的方式。”
“比如?”
小白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托梦啊……”
额,好玄幻却又好有道理的样子。
“你想,到时候只要你进入郱文的梦境,告诉他让他把玉佩还给你,还有那把好剑,让他给你弹一首什么《凤求凰》不就好了?”
我颇有其事的点头:“所以,他怎么给我呢?”
小白思考了一会儿:“你是在西北之战中身亡的,尸首也被小黑带走了,衣冠冢估计没什么用……”
我咬牙笑:“说重点。”
“让他把玉佩和剑埋在西北十三里外的树林里,对着那个方向弹一首《凤求凰》就好,那个林子将来可以作为你转世之术的地方。”
我道:“可。”
“走吧。”
我烦了,真的。
“又去哪儿啊?今日你已经说了太多遍这两个字了。”
小白笑:“当然是看人家娶亲啊,不然还干等到晚上啊?来都来了,看看新嫁娘呗,相信你也很想知道新嫁娘是谁啊。”
哦,我并不想知道。
“新嫁娘来了,新嫁娘来了——”
我和小白坐在房顶上,那句“新嫁娘来了”明明声音不高,却盖过了院子里的嘈杂,准确无误的传到我的耳边。
远处的炮仗也响起来了,那抹大红的身影骑在高头大马上,再配上那一张清冷俊秀的脸,真真是赏心悦目啊。
“旁边的轿子里,应该就是他的新嫁娘吧?”
小白坐在旁边,托着腮问我。
我撑着伞,慵懒的坐着,并且时不时想给小白一记白眼。
那还用问?可不就是他新嫁娘么?
“你做鬼之前没见过么?”
小白笑:“我死的时候,才十六岁。”
我哑然。
未及冠么?
“那个,我……”
小白倒是看得开,冲着我笑,露出那一口洁白的牙:“想问什么便问吧,谁让你是小姑奶奶呢。”
“你是怎么死的啊?为何死后又成为了阴间使者?你……”
“你看——”小白突然看向前方:“新嫁娘的轿子来了。”
我嘴角一抽。
果然是没见过,不就是迎亲么,至于这么……
顺着小白视线的方向看去,我一怔。
好吧,我承认,我没见过。
如此盛大的架势,如此豪华的花轿,如此繁重的嫁妆……
属实是……
哪怕皇子娶亲也不过如是了吧。
“这郱文,当真不怕引起圣上不满么?”我嘀咕着。
小白看向我:“我以为你看着他如此盛大的娶亲,会……”
说起来也是,我的死日,我喜欢的人竟然十里红妆迎娶别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为了庆祝我死了呢。
虽然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笑:“会难过么?”
要是换成别的鬼不得把他们这成婚搅和黄了啊!
我当然不会,用小白的话讲,我也是一个正鬼君子。
不过嘛……
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
小白突然道:“会发飙。”
我:……
正在我寻思着要不要发飙给小白来那么两下,好让他知道当今镇国将军不讲武德的时候,他突然拽住我衣袖:“你看,那上面写的什么?”
我看过去。
在每个嫁妆箱子上,都写着“石”字。
京城里有那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姓“石”呢?
小白看我一眼,提醒道:“不会是你之前提过的石小姐石泉沫吧?”
“哟,记性不错啊。”
是了,石泉沫,左相之女。
曾经,郱文便提过女子当如石小姐稳重端庄,也曾为了石小姐落水一事与我恶语相向,他书房内挂着的那幅画上的女子也是石泉沫吧……
也许,他所欢喜的,从来都是她吧。
新嫁娘下轿,喜娘满脸喜色的走着流程,我却看向了她身后的嫁妆。
一箱,两箱……四十八箱。
足足四十八箱。
左相这老狐狸果然家大业大,出手如此阔绰,就是为了让自己女儿嫁过来之后不会被看轻?
啧啧啧。
小白见我一直看着嫁妆,便问:“你嫁人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这么多嫁妆啊?”
“不会的。”
安家哪有银子给我置办嫁妆啊。
爹爹当年把安家交到我手上的时候,就剩下一个破败的空院子了。
爹爹对我说:“安定吾儿,安家世代为将,到汝辈无男,重任交付,怕是吾儿再难红妆十里。爹将银钱田产全为将士军粮之用,无钱财剩余,只忧吾儿年少困顿,而余生无从安置。”
之后,我承父遗志,出任将军。
嗯,仅有一座破败院子的将军。
可如今呢?
将士舍命,而朱门酒肉。
这是爹爹在天之灵想要看到的么?
噢,对不起,此刻我也在天之灵了。
我终究是没能给这天下一个繁荣安定,倒是辜负了爹爹为我起的名字。
想到这儿,我笑:“你看啊,一月前出发镇压西北的时候,国库空虚,将士们粮草都不足,让这些达官贵人借点银钱都不给,这嫁妆不知道够多少将士的军粮。”
若是粮草再足一些,也许能少死一点吧。
小白闻言缓声道:“就像你说的,生死有命。”
我笑,却不答话,安安静静的看着那一对璧人拜高堂拜天地,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命么?
也许吧。
这时候,天也黑了下来,我缓缓把伞收起。
“你说——”小白抬手指向郱文:“他还能喝多少?”
“额,我从不知他竟也有如此酒量。”
不过讲真的,他今日确实喝的太多了,一杯又一杯,来者不拒。
就算是高兴,也不能这么喝吧,我都怕他突然就倒地。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姗姗来迟。
“璠容侯大喜,本郡主祝侯爷与夫人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她一顿:“也愿侯爷余生皆噩梦,永世无安定。”
满座哗然。
小白也睁大了那充满求知欲的眼睛:“这,这是来抢亲的么?”
我摇头:“这种情况啊,俗称砸场子。”
“那她也是欢喜郱文的么?”
我笑着摇头,却不答话。
郱文看清来人,倒是笑了:“在下谢过怀安郡主,前一句不敢保证,但这后一句,在下已经是了。”
怀安笑着哭:“也是,你这辈子,注定无安定了……这世上,再也无安定了。”
小白看着我:“我怎么越看越糊涂了?”
“就你这脑子,可不得糊涂么。”
怀安身体不好,性子也差,却独独与我交好。
一到春天她便咳嗽的厉害,总是错过最好的游玩季节。每次我都会给她带很多新奇玩意儿,来纾解她的心结。
她不会骑马舞剑,我便带她骑马,舞剑给她看。
我不会针线女红,她便为我缝制香囊手帕。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
我们一起长大,视彼此如手足。
如今,我死了,最难过的,莫过于她了吧。
小白恍然大悟:“所以,她这是来给你出气的?难怪她说什么无安定,我还以为她咒郱文呢,那个安定原来说的是你啊。”
我笑笑,说的安定是我是真的,怀安咒郱文也是真的。
郱文也笑,就好像怀安真的在祝福他:“郡主所言极是。”
怀安不答,扭头便要走。
“郡主不喝一杯么?”
郱文对着怀安的背影,遥举一杯酒。
怀安脚步一顿,转身走过去,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酒,本郡主喝了,不过本郡主喝的不是你璠容侯的喜酒,而是安定将军的丧酒。”
她转过身去,一步一字:“那一身红衣太过刺眼,本郡主便不留了。左右,她也是不喜的。”
待她走后,鸦雀无声的大堂才慢慢回温。
郱文这时候也要回房揭盖头了。
小白笑:“快,我们跟上。”
“我可没有见证别人幸福时刻的爱好。”
语毕,我起身,跟上了郱文。
小白在我身后嘀咕:“身体倒是很诚实。”
我们跟着郱文来到了他的卧房,新嫁娘一身红妆端坐在床边。
掀盖头,合卺酒……
流程千千万,却未曾有一丝错乱。
自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看着端庄持重的石泉沫,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来的爱意,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啊,我也是这样看着他,幻想着与他的一生一世,与他结发为夫妻,与他恩爱两不疑。
是石泉沫也好,至少他们彼此欢喜。
反正不会是我,为什么不能是他爱的人呢?
突然,小白捂住我的眼睛。
“怎么了?”
“别看别看,马上要发生一些少鬼不宜的事情。”
我突然就好想拍开他的爪子。
老娘这儿正煽情呢,干啥啥不行,破坏氛围第一名。
“你给我撒开。”
“不撒不撒就不撒……”
他确定是十六岁死的么?确定没搞错么?这样子也就三岁,不能再多了。
“石小姐好生休息,在下还有公文要处理,今夜便宿在书房了。”
郱文清冷的声线打断了我和小白的打闹。
“咦?大理寺少卿这么忙么?”小白狐疑的看着我。
额,可能吧……
我们又跟着他到了书房,一进门便看见他看着墙上那幅红衣女子图发呆。
啥情况?他不是已经娶了人家了?新婚之夜这是过来还愿?
他看了良久,之后便坐到桌子旁批阅公文。
“大理寺少卿真是忙啊,新婚之夜还得干活,以后可得跟那些小鬼们说清楚了,转世之后遇到这种官位避开点。”
小白坐在椅子上,托着腮帮子懒懒的说着话。
亥时,子时,丑时……
小白终于忍不住了:“他不用睡觉的么?他不睡觉你怎么给他托梦?这些人一个个的是不是都有病?他再不睡作者写文的进度赶不出去了!”
我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急什么,你看他那样子,撑不了多久了。”
果然没多久,他便趴到桌子上睡着了。
小白看向我:“事不宜迟。”
小白施法,我顺利进入郱文梦境。
“这是……”
小白的声音来的极其突兀:“郱文梦境呗,鬼知道他梦见的是哪儿。”
我看着桃花飘香的院子,你别说,我这鬼还真知道。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怀安的春满园。
那是怀安一到桃花盛开的季节就举办诗会的地方,每次都会有很多富家子弟,官家贵女来参加。
“诶,等等,你不是说她性子不好么?”
我切切实实给了小白一计眼刀:“就算是性子不好,人家贵为郡主,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
唉,小白真是死的早,年少不经事。
“我和郱文还是在怀安的诗会上认识的。”
“看不出来啊,你还会作诗?”
我嘴角一抽,大哥,我们才认识一天,你这么了解我的么?
“不会作诗就不能参加诗会了?”
也不看看老娘和怀安是什么关系,有后台的好不好!
小白识趣的没有继续进行这个话题,而是略带揶揄道:“没想到郱文竟然梦到了与你初次见面的地方,看来啊……”
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打断他:“忘了说,那次诗会,也是郱文与石小姐初次见面的时候。”
小白讪讪的闭上了嘴,小声嘀咕着:“孽缘孽缘,下次见了司命星君,一定要让他好好改改他的本子,都是些什么情节。”
我没心思听小白的废话,就想赶紧找到郱文,让他做了那三件事,我好转世。
“别废话,快找郱文,老娘急着转世呢,没那闲工夫跟他耗。”
说着我便跑走了。
原来在梦里我是可以触地的!走路的感觉可比飘着舒服多了。
“真是个小姑奶奶。”
小白在我身后嘀咕着。
“郱文!”
找了半天终于在湖边找到了他,那时他一个人站在湖边,不知在寻思什么。
他回头看我,轻轻笑着:“跑什么,看你急的。”
我一怔,我好像没有见过这样的郱文,原来在梦里他可以这么温柔的么?
小白悄悄给我传音:“别忘了正事。”
哦,对,玉佩,剑,《凤求凰》。
“郱文,我长话短说,你把玉佩还给我,还有一把好剑,一首《凤求凰》,明天你醒了记得把玉佩和剑扔到西北十三里外的林子里,对着西北方向弹一首《凤求凰》,记住了么?”
郱文一脸笑意在听到我要玉佩的时候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
我疑惑的看着郱文。
他道:“这个时候,你应该还没有送我玉佩。”
我哑然,你见谁第一次见面就送玉佩的,这孩子,别的事记不住,这事儿咋就记得这么清楚?
我只好解释道:“这是你的梦,我死了,给你托梦才来的。在奈何桥刚刚那三件事情忘不掉,没办法转世,这才来找你,你只要帮我做到就成。”
他摇头:“不,你不会死的。”
“你……怎么这么犟呢!我真的死了,你现在是在做梦明白了么?”
“我说了你不会死的。”
“郱文,我没时间给你解释明白,但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你听好了,我死了,死在西北之战,无法忘却刚刚那三件事,没法转世,需要你的帮忙,明白了么?”
郱文一怔,继而又重复道:“你不会死的。”
我这暴脾气:“你这孩子咋就说不通呢?平时看着聪明,关键时候咋就这么犟呢!这样,你先把玉佩还给我吧。”
“不给。”
讲真的,我想打他。
“我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给?”
“你送给我了。”
“你不是说不收么?”
“可我收下了。”
我都要被气笑了:“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么?”
我看着陷入沉默的郱文,缓缓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吧?”
郱文点头。
“所以,那不叫送,顶多算寄存,懂么?”
“半年还有一月才到,玉佩现在是我的了。”
我一愣:“你什么意思?”
他笑:“当时以半年为期,现在……”
他轻轻一顿:“我欢喜你,玉佩自然便不用还了。”
我:……
“你还真是做梦呢?自己啥情况自己不清楚啊?为了不还玉佩你也是煞费苦心啊!”
我继续叭叭:“不就是块玉佩么,你再去买一块就是了。”
郱文沉默,像是气极反笑:“倒也是,你再去买一块就是了,哪有送出去再要回来的道理。”
我真的服了:“你看我堂堂安定将军,有闲钱买玉佩么?”
郱文挑眉:“那你送我的玉佩是怎么来的?”
“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不对,那不是送,是寄存,寄存!谁让你当时不想收!”
郱文倒也不和我杠了,颇为好脾气的道:“也是。”
这就对了嘛!
浪费我口舌!
“我再买一块送与你可好?”
我挑眉,我要的是玉佩,可我要的是这块玉佩!
“这对我来说可是转世的关键,你说你就还给我得了呗!”
郱文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拽住我的胳膊,把我身子摆正看着他:“我说了,你不会死。”
咋说了半天又绕回来了呢?
我累了,毁灭吧。
正巧,石泉沫走到了这湖边,想来是寻郱文的。
石泉沫看了看我们,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不知安定将军也在此,泉沫有礼了。”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这大家闺秀风范。
我拍开郱文的爪子,也笑道:“石小姐是来寻璠容侯的吧?石小姐且等一等,本将军还有几句话没说完。”
我回头看向郱文,却见对方脸上的愠怒消失的一干二净,嘴角勾起,似是心情极好。
额,这人指定有毛病。
“侯爷当个大理寺少卿真是屈才了。”我小声道。
郱文挑眉看我:“在下也如此认为,那将军觉得在下应当做什么?”
“应该去唱戏,侯爷变脸比翻书可是快多了。”
郱文倒也不生气,我也无意再多纠缠,再一次强调了那三件事情就准备离开了。
郱文拽住我:“你去哪?”
我看看郱文,看看石泉沫,笑道:“你夫人来了,别给我拉拉扯扯的,我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你别忘了我嘱咐你的事情。”
“她不是我夫人。”
唉,这孩子做梦呢,别和他一般见识。
我一边劝解自己,一边安抚他:“是是是,你说啥就是啥吧。”
郱文却死抓着我衣袖不放,力气大得很,我这武将出生竟也挣脱不得,眼看着石泉沫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场面马上便失控了,这时竟然觉得一股力气将我往外拽。
一个回神间,我便又飘到了空中,看着旁边的小白。
“我这是出来了?”
小白努努嘴:“郱文醒了,你自然是出来了,怎么样,郱文在梦里与你告白的时候心情如何?”
郱文与我告白的时候啊……
我反应过来,瞪了小白一眼:“你也知道是梦还打趣我,还没说你呢,刚刚你鬼呢?死哪儿去了?”
小白一脸委屈:“我的小姑奶奶,我可真是冤枉,我一直都在你旁边站着,只是你进入梦境是实体存在,而我还是魂魄体,你看不见我罢了。”
“那你应该也看到了,郱文不愿把玉佩还给我,接下来怎么办?”
小白想了想,问:“你有没有什么至交好友,能说服郱文的那种?”
我白眼一翻:“大哥,我喝了多少碗孟婆汤啊?现在看见人能零星的想起来就不错了,空想谁想得到?”
“也是。”
房间突然被敲响,女子清丽的嗓音响起:“侯爷,今日妾身需要去拜会婆母,来请侯爷一同前往。”
我和小白一同看向了郱文。
郱文先是沉默,继而看看那墙上的画,道:“你且先回房,本侯一会儿去寻你。”
“文儿来了?”
我们跟着郱文来到了他母亲的房里,老夫人一脸慈爱在看到郱文和石泉沫的时候瞬间拉胯。
“母亲,儿子来请安。”
老夫人随意招呼他们坐下,新嫁娘敬茶,老夫人给红包,一切的流程如常的走着。
我和小白坐在房梁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腿。
小白道:“我敢肯定,郱文肯定是老夫人亲生的。”
呵呵,有趣。
我现在连白眼都不想给他了,净说些废话。
“他俩变脸的本事都很好。”
这么一说我来了兴致:“你也看到了?”
小白笑:“那可不!我好歹是阎王手下的阴间使者,这观察的本事自然是好的。”
我嘴角一抽,额,阎王可能并不这么想。
不过,刚刚老太太本来很开心,突然就不开心了,这一家子怎么都奇奇怪怪。
“文儿,安定可回来了?”
闻言,我和小白都噤声。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石泉沫看向郱文,也噤声不语。
良久,郱文道:“未曾。”
老夫人笑道:“安定那孩子我可是喜欢的很,等她回来了啊,你替母亲去下个礼。”
“不知母亲要下什么礼?”
老夫人笑笑:“安定出征之前啊,母亲便与她说好回来之后要替你提亲的。”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面如菜色,尤其是石泉沫,尴尬的很。
哪有新嫁娘还在就说这个的,而且还是个已死之人,搁谁谁膈应。
小白看向我,充满了求知欲。
老夫人继续道:“谁能想到圣上赐婚,这辈子你们做不了夫妻。不过啊,母亲可不能食言。”
郱文一怔:“万万不可,安定不能给儿子做妾。”
“臭小子,想什么呢!我是要认安定做干女儿,做不了儿媳,做女儿也是极好的。”
“噗哈哈哈。”小白的笑声张扬且突兀。
“你笑个屁。”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情人终成兄妹,哈哈哈。”
我瞪一眼小白,他立马坐直:“小白啊,现在我信你说的了,这一家子可能都不太正常。”
“侯爷——”
郱七走进来,看着郱文欲言又止。
“有什么说就是。”老夫人道。
“回老夫人、侯爷,怀安郡主着人来请侯爷。”
老夫人皱眉:“怀安郡主?昨日大婚都没来,今日怎么专门来请?”
看来郱文将消息封锁的很好,昨日怀安大闹婚事未曾传到老夫人这儿,所以那句“安定将军的丧酒”也没有传到老夫人耳朵里。
郱文道:“怀安郡主平日深入浅出,此番来请定有大事,石小姐好生陪一陪母亲,儿子告退。”
我们也跟着他来到了怀安府上。
怀安站在光秃秃的海棠树下,背对着他。
“你来了。”
郱文不答,怀安抬头看向那枯树顶:“她不像一般的女儿家那样爱花,却独独喜爱这海棠,这树也是儿时我们一起种的,现在季节不对,等来年啊,便又枝繁叶茂了。”
她轻笑:“可惜啊,她再也看不到了。”
“璠容侯,你说她在那边,可也能看到海棠?”
我看向小白,用眼神询问。
小白讪讪笑着:“有彼岸花,小姑奶奶您凑合看吧。”
郱文就站在离海棠树十步远的地方,再不往前。
怀安道:“她的尸首没了,佩剑倒是被带了回来。安家如今已无人,左右你是不喜她的,所以她的佩剑,便留给我吧。”
话音刚落,郱文便疾步走过去:“我的。”
怀安抬眸看着眼前的男子:“什么你的?”
“她的佩剑,我的。”
怀安笑:“璠容侯好记性啊,这刚娶了妻就惦记其他女子的物什?”
“在下为何会娶石泉沫,郡主心知肚明。”
“明不明的,结果不都是一样的么?”
小白瘪嘴:“你们文化人都这么说话的么?这也听不懂啊,不累么?”
我刚要答听不明白,小白便道:“哦,忘了,你也不是啥文化人。”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我:“你信不信姑奶奶让你变成鬼中鬼?”
小白:倒也不用。
“昨晚上我梦见她了。”郱文抬头看着那海棠树,轻声道。
“梦见我们的初遇。”
怀安道:“初遇么?她可有说什么话?”
郱文轻轻笑着:“没什么。”
我:!!!
小白:我怀疑他存心不让你转世!
郱文伸手:“拿来。”
怀安轻蔑的笑:“璠容侯要本郡主拿什么?”
“郡主莫要明知故问,她的佩剑。”
怀安笑:“璠容侯好大的脸,竟然还好意思舔着面皮跟本郡主要安定的剑。不过,佩剑不在我这儿,侯爷莫要为难我。”
“你不是说——”
“本郡主是说佩剑被带回来了,又没有说已经被带回来了。”
“那她的佩剑——”
怀安终是看向他:“告诉你也无妨,左右那人是不会给你的。圣上派三皇子去为安定开官道,迎镇国将军归京。”
“你觉得他会给你么?”
“她说的没错。”
门口男子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孤自是不会给你。”
“你说到最后怎么会变得那么复杂?”
小白坐在房顶上托着腮帮子问我。
这还用问,还不是小黑办事不力。
你说他去取我尸体的时候,连带着佩剑也一并取走,不就没这事了么?
至于两个人因为这把剑大打出手么?
“郱文不是文官么?怎么也那么能打?”
我笑:“郱文他除了是大理寺少卿以外,还是璠容侯。璠容侯这一支的祖上,可是将军出身。”
璠容侯祖上本是跟随始皇帝征战天下的大将军,是开国唯一的异姓王,只不过嘛,树大招风,自是被有心人惦记,一来二去,便被贬成了侯爵。
所以,他会武有什么稀奇的。
“那个三皇子与你……”
看着小白那八卦的星星眼,我的记忆一瞬间回笼——孟婆汤白喝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救过他和他胞妹一命罢了。”
三皇子君稷本是先皇后嫡子,其妹君璃是本朝唯一一位公主,可惜先皇后生下公主便撒手人寰,圣上连带着不喜这位公主。
后来左相嫡女,即石泉沫大姐入主中宫,君稷渐渐的也不受宠。
“宫里惯会拜高踩低,他们兄妹二人日子并不好过,吃不饱穿不暖的。”
我悠悠的叹了口气,思绪也飘回了八年前。
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君稷将君璃护在怀里。
七八个皇子围在他们周围,棍棒一下下的落在了男孩身上,怀里的女孩未损伤丝毫。
“所以你出手救了他们?”小白问。
我点头:“是啊,我救了他们。”
“然后他们就对你涌泉相报了?不应该啊,这么烂俗的么?”
其实小白猜的没错,我不止救了他们,还打了一众皇子。
七皇子哭戚戚的去中宫告状,正巧圣上也在。
本以为圣上会勃然大怒,结果圣上朗声大笑:“安爱卿有女如此,我朝之幸啊。”
“那我是不是可以要什么赏赐?”刚刚十岁的我直视皇帝,问的理直气壮。
新后大怒:“大胆!无知小儿,你伤吾儿还未治你的罪,还敢要赏赐?”
圣上道:“自己的儿子连个姑娘都打不过,皇后如何教养的?”
他问我想要什么赏赐。
我说,我希望被打的那两个孩子可以吃饱穿暖,不再受欺负,可以有书读有学上,不应该葬送了这大好年华。
圣上一愣,笑曰好。
其实那时,我并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是皇子公主。
直到两个月后的宫宴,男孩一身风华,笑看向我:“多谢姑娘。”
我问他因何谢我。
他只笑道:“皇宫里的孩子不读书,是活不下去的。”
后来啊,我才知道,因为我的那句有书读,他们才真的有书读。
小白点头:“所以今日,他是为了还恩?”
“也许吧。”
小白突然兴奋:“你可以给他托梦啊,让他去劝郱文,他俩能打个平手。”
我嘴角一抽:“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恶趣味?”
“就当他给你还恩了呗。”
可我从来不要他还。
晚上,我和小白站在君稷的宫殿外。
小白嘴角噙着一抹似嘲非嘲的笑:“不是不来么?”
“少废话,干你的事。”
小白看向这宫殿犯了愁。
“你别告诉我,你堂堂阴间使者大人进不去?”
刚刚进皇宫的时候便感觉到那帝王之气很不友好,我这鬼除了魂魄有点不受控制以外,还有些眩晕感。
原来鬼也有害怕的啊。
小白瘪嘴:“开什么玩笑!”
之后嘛……
“使者大人不是本事么?怎么我们还得混在凡人身上才能进来?”
小白被戳破,讪讪笑道:“小姑奶奶,只要进了这道门我这气息便可不受拘束了。”
我还想出声逗一下,小白道:“你看!”
我顺着小白指的方向看过去,君稷躺在床上,旁边放了一把剑,正是我的佩剑。
小白挑眉:“看起来不只是恩情那么简单啊。”
我瞪了小白一眼,咬牙道:“托梦,赶紧的。”
小白吓的一个激灵,我便出现在君稷的梦境里。
梦境里我看不见小白,但他的声音很清晰:“这里有些眼熟啊。”
我点头,是了,这是怀安的春满园,我和郱文第一次相识的地方,也是郱文的梦境。
小白问:“为何他也会梦见这里?”
我怎么知道。
“安定?”
突然听闻有人唤我,我回过头去,便看见君稷笑看向我,冲我招手。
“就知道今日能在这儿遇见你。”
我尬笑:“那可真是,好巧。”
“不巧,孤特意来的。安定将军与怀安郡主交好天下皆知,孤也就只有借着这由头才能看到你。”
我笑:“三皇子说笑了。”
他笑笑,轻声道:“真好。”
我没听清,问:“什么?”
“没什么,只是能看到安定你,真好。”
我摸摸鼻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那个……”
我努力的斟酌着用词:“其实我已经死了,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你不会死的。”
君稷打断我的话,面色僵硬。
额,这孩子,咋就和郱文那货一样呢。
“你先听我说完……”
于是我便将那三件事情说与他听,他听完沉默不语。
良久,他轻声开口:“你是说郱文拿了你的玉佩?”
额,是。
“孤帮你。”
我笑:“在下安定,在此谢过三皇子了。”
我说完转身,事情办完了,就没有留在这梦境的必要了。
“安定,”身后的人叫住我。
我回过头,身后之人看向我,眸光复杂:“你还有什么愿望么?”
我行着标准的男子礼,道:“在下愿天下繁荣安定,也愿三皇子有一日可登那九五之位,护我百姓一方太平,再也不要,战乱加身了。”
君稷面色复杂,却依旧笑着开口:“你希望孤如此么?”
我只是笑:“三皇子当得起百姓一句明君。”
“孤应了。”
你还记得这儿么?
你曾在这儿为怀安舞剑,气势如虹,一舞倾城。
孤就在这个地方看着你们,恣意潇洒的样子,羡煞旁人。
阳光正好,我撑着伞躺在郱文书房的屋顶上。
“喂,我说小姑奶奶,你就不着急么?”
我抬眼看向他:“着什么急?”
“转世啊!你能不能上点心?在阳间待的时间越久就越危险啊。”
“君稷不是答应了么?”
小白眯眼瞅我:“万一他醒了忘了咋办?”
我:……也是没有想到。
“侯爷,三皇子前来拜访。”
郱七在书房门口恭敬的回禀,书房内传来郱文的声音:“不见。”
“璠容侯愈发大胆了。”
君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私闯朝臣内宅,三皇子也愈发大胆了。”
郱文清冷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传来。
“快走!”我被小白拽的一个趔趄。
“干嘛啊你?诈尸啊?”
小白拽着我跳下屋顶:“有好戏看了。”
我们到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君稷的剑抵着郱文的喉,郱文的剑抵着君稷的头,场面僵持,一时无话。
小白问:“他俩这是在干嘛?”
我:“可能在交流情感。”
“璠容侯,孤今日前来,只是为取她玉佩,不想多生事端。”
“三皇子取在下的东西可有道理?”
君稷嗤笑一声:“你的东西?需要孤帮侯爷回忆一下这东西的来历么?那些日子,侯爷似乎不想收呢?”
“在下想不想收是在下的事情,侯爷无权干涉。”
“孤自是无权干涉,可若是她想要回呢?”
君稷凉凉的眼神略带笑意:“侯爷是不是向怀安隐瞒了什么?”
郱文一怔。
君稷道:“孤不在乎你与这玉佩之间有什么瓜葛,只要是她要的,孤必替她拿回。”
君稷一顿:“璠容侯,交出来吧,闹到父皇那儿,想必都不好看。”
郱文良久不语。
久到……
小白轻轻推一推我胳膊问:“郱文不会是吓傻了吧?”
我嗤笑一声,谁都有可能吓傻,独独郱文不会。
两人僵持着,仆人们也不敢动。
怀安突然冲进来:“你们做什么?”
君稷道:“孤来取安定的玉佩。”
怀安一愣,君稷继续道:“怀安,他有事情瞒着你。”
“昨日孤梦到安定了,她需要玉佩,否则无法转世,那日郱文也说梦见安定了,可他却隐瞒了这件事……”
郱文打断:“在下是梦到安定了,可谁说是转世的事情?”
君稷气急:“安定告诉孤了……”
“安定死了。”
“你们都别说了。”怀安打断他们,看着墙上那幅红衣女子图微微一愣道:“玉佩是安定送给璠容侯的,自然是璠容侯的东西,三皇子就算是皇家子弟,也无权干涉。”
郱文轻轻松一口气。
君稷一愣:“可那是安定让孤来取的。”
怀安看向君稷:“安定死了,托梦之事实属鬼神之词,不可当真。”
“怀安,你……”
怀安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皇伯伯口谕,传三皇子君稷立刻进宫。”
怀安拽着一脸愤慨的君稷走了。
我和小白:……
“所以,小白啊,托梦有什么用?”
小白蹲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就像个老大爷似的,怕也是生平第一次……
哦,对不起,是鬼平第一次惨遭滑铁卢。
小白:我想静静。
我拍一拍小白的肩膀:“喂,起来了。”
“我说小姑奶奶,你就让我难过难过呗。”
我看他一眼:“小白啊,你不觉得此事蹊跷么?”
小白狐疑的看着我,那充满求知的大眼睛一如既往的盯着我。
我:……
就知道他这脑子不咋灵光。
我白他一眼:“就你这脑子是怎么当上阴间使者的?”
阎王是怎么想的?
“我问你啊,怀安有什么理由不让我转世?君稷有什么理由会骗她?如果鬼神之词皆不可信,那么多寺庙求神拜佛都是谁人在贡?”
小白似懂非懂:“也就是,怀安知道君稷不会骗她,也没有理由不让你转世,也信鬼神之词?”
“自然,就算托梦之事不可尽信,可君稷并不是不知轻重之人。”
所以,君稷必定是做了万全思考的。
“走吧,我们去看看怀安和君稷去哪儿了。”
小白道:“他们不是进宫了?”
我真想抽死他。
“当然不是。”
就算是圣上要宣君稷进宫,也不会让怀安来宣,这不过一个借口给三个人一个台阶罢了,那三个人也是心知肚明。
终于,在西北的树林找到了他们。
小白看向我,欲言又止。
“有话就赶紧的。”
小白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的道:“你说他们孤男寡女的,来这小树林做什么?”
讲真的,小白,你脏了。
“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啊?这样真的好么?”
没空理会小白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拾步跟上了他们二人。
听的怀安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君稷苦笑一下:“孤说的自然是真的,只是——”
他微微一顿:“托梦之事委实太过蹊跷,虽说不可尽信,可今日你看郱文的表现便知,确实有猫腻。”
怀安思索一阵,道:“连你也说了,这托梦——”
君稷打断:“万一呢?”
“什么?”
“事关安定,只要有万一的可能,孤都愿去做。”
他回头笑:“怀安啊,万一这梦是真的,孤又怎么忍心看着她无法转世呢?”
怀安轻笑一声,流出泪来:“是啊,怎么忍心呢?”
君稷道:“安定生前对你那么好,若你不想牵扯进来,那便不要阻拦孤。”
怀安笑了,晶莹的泪滴在眼圈打着转:“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君稷就那么看着她,未言语。
怀安轻轻拭去眼角的泪:“那玉佩看样子郱文是不会给了。”
“那孤就抢过来。”
怀安叹一口气:“一遇到安定的事情,你怎么就这么没脑子呢!璠容侯和三皇子争一块玉佩,是为了一个梦,你这是要将自己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么?”
“谈资又如何?”
怀安现在肯定想敲爆他的狗头:“你父皇会怎么想呢?”
“那我们不要玉佩了?”
“要,凭什么不要!本来也是安定的,现在安定不在了,我怀安自然要替她拿回她的东西。不过,我们怎么能硬抢呢?多不文雅!”
君稷疑惑的看着她:“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怀安轻笑:“自然是要用偷的啊!”
我和小白风中凌乱……
我问:“这是更好的办法?”
小白:“可能吧。”
我继续问:“这办法比抢更文雅?”
小白:“也许吧。”
在他俩走后,我和小白又回到了郱文家的屋顶上。
我撑着伞坐着,小白托着腮帮子瞅着我。
“话说,我的小姑奶奶,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那首凤求凰怎么办?”
我抬眸望向他。
“嗯,说的很有道理。”
静默,长久的静默……
小白终于忍不住了:“这,这,就没了?”
我一脸理所当然的耸耸肩,不然呢?
他不给我弹我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干等着?
小白急了:“我的小姑奶奶,你可上点心吧,这转世可不是个小事。”
我点头:“我知道啊,生死之事为大事嘛。”
小白扶额:“我看你根本不知道——”
我摆摆手打断他,不就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几句话么?比如什么鬼气会越来越淡,痛苦会逐渐加重之类的。
我笑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小白急的脸都不白了:“这不马上年下了,我不也得冲冲业绩么?”
正想逗逗小白,却看见石泉沫端着个食盒朝着这边走来。
“嘘!小白,来看戏。”
小白一个健步跨到房檐边边,伸长脖子道:“哪儿呢?哪儿呢?”
我:……
刚刚不是还为业绩担忧呢?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小白有戏看就啥都忘了。
所以,这孩子十六岁便死了,那他生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竟然如此渴望人间烟火气么?
“你来做什么?”
书房传来郱文的声音,我便没有抓住脑子里的想法,也和小白一样,并排看戏去了。
石泉沫温柔的笑着:“妾身亲手做了些吃食,给夫君送来尝尝。”
郱文面色不变,言语却冷的很:“石小姐倒也不必如此唤在下。”
石泉沫万年不变的笑容微微一僵:“夫君此话是何意?”
郱文轻轻放下毛笔,这才抬眸看向她。
“在下的意思是,石小姐不必以妾身自居,贬低自己,也不必唤在下夫君。”
石泉沫恢复自己的表情,笑道:“妾身已嫁与夫君,自然是要如此的。”
郱文却突然笑了,石泉沫一怔,问:“夫君笑什么?”
“我是在笑,她只会唤我郱文。”
石泉沫懵了,不解其意。
郱文道:“走吧,今日是石小姐回门的日子,你好生去准备,一个时辰后出发。”
石泉沫笑着走了,郱文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看向那墙上的红衣女子。
小白眉头拧成了麻花:“你说,现在这是个什么思路?她?她不是石泉沫么?”
我摇头,不知道,看不懂。
“那他们回门,我们就不去了吧?”
我狐疑的看向小白:“去!为什么不去?”
他道:“这不是想着怕你——”
“我如何?”
“没什么,那我们走吧。”
这小兔崽子是怕我会难过么?
想什么呢!老娘怎么可能会难过。
左相府。
左相那老狐狸早早便派人在门口候着了。
“老爷老爷,姑爷和小姐回来了。”
下人们一层层的传到里庭,左相满面笑着出门迎接,郱文一丝不紊的走着流程——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疏离,礼节却挑不出一丝问题。
这边姑丈二人寒暄之际,左相夫人已经拉着石泉沫看了好久,还小声的说着一些比较私密的话题。
——“沫儿,侯爷对你可好?”
——“看你这容光焕发的,瞧着是挺好的,娘看着你好就放心了。”
——“别看侯爷是个冷面的,细心着呢,沫儿你就好生做好分内的事情,侯爷必不会亏待你的。”
——“娘的沫儿可是这京城第一美人,哪个男人不动心啊,现在冷些无妨,时间一长,侯爷自然会与你熟悉的。”
不是,大姐,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你们说话声音小一点郱文就听不见你们说什么了吧?
你们清醒一点好么?
郱文可是从小武艺在身的,耳力好得很!
真不知道郱文那厮那么好的武艺是怎么瞒过众人的。
这时,左相那老狐狸发话了:“夫人,一别几日,沫儿的兄弟姐妹想她的紧,带她去看一下吧。”
小白看着离去的左相夫人和石泉沫,皱着眉头问我:“你说左相把她们支走做什么?”
我摇头,我虽然是只鬼,但我并不知道那老狐狸的小九九。
小白担忧:“他不会对郱文不利吧?”
我看向小白的眼神突然变得慈祥。
小白:“你这是什么眼神?”
“关爱智障的眼神。”
我抬一抬下巴:“你说,你都能看出来左相是故意把那二人支走的,郱文会看不出来?”
小白:总感觉被内涵了。
那头郱文说话了:“不知左相有何指教?”
左相笑笑:“贤婿啊,按理来讲,你应随沫儿唤老夫一声父亲。”
郱文不接话,左相的笑容定在脸上,一时间空气突然安静。
那俩人还没开始尴尬,我们俩鬼开始尴尬了……
果然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别鬼。
小白:“你说郱文为何不说话啊?”
我:“那可不咋的,左相那老狐狸上来就想当人家爹,人家可不得不理他么!”
小白煞有其事的点头:“是哦!可是左相说的也对啊,他是该唤一声父亲的。”
我:……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
小白继续问:“那为何左相也不说话了?”
我:“一个是官场老手,一个是新贵侯爷,都是千年的狐狸,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小白继续问:“那他们不觉得尴尬么?”
我:“也许吧。”
小白还要问:“那郱文……”
我打断:“小白啊,有没有鬼说过你有一种值得表扬的精神?”
小白眼睛发亮:“真的么?什么啊?”
我:“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不过啊,还略有点缺陷,其实你可以再进一步的。”
小白:“是么?那我应该怎么做啊?”
我挑眉:“打破砂锅问到底吧,讲究打破砂锅,你以后多打砂锅少问就好。”
问问问,问的我头疼。
鬼也会疼么?
别问,问就是会。
小白刚闭上那求知欲满满的嘴,郱文那边便开口了。
“本侯希望左相记得,本侯是为何会娶令爱的。”
左相脸上笑意不变:“老夫自然记得,不过侯爷也应当记得答应过会对沫儿好的。”
郱文眼神深沉:“既然左相提到这事儿了,那便好生说道吧。想必左相也听说了,西北之战大获全胜,已经不需要左相手里那一半兵部虎符了。”
左相脸上的笑微微一僵。
郱文继续道:“所以,左相还需要本侯记得什么?”
左相不答,郱文继续道:“本侯没有义务,继续同左相进行交易。”
左相一愣:“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圣上亲自下旨,皇婚一年之内不得和离,不得休妻,侯爷莫不是想抗旨?”
郱文冷笑:“圣旨已下,本侯自然不会抗旨。石小姐该有的尊贵身份,本侯自然会给,但别的,左相就要掂量了。”
吃饭的时候,气氛融洽,那场对话就像从未发生过,只是左相再未曾开口要郱文唤他一声父亲。
小白:“你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嘴角勾起:“装的呗。”
小白:“不过,刚刚听那意思是说郱文娶亲是一场交易,还有什么一半虎符是什么意思啊?”
我摇头:“虎符是用来调兵的,郱文要虎符干什么?”
小白略显夸张的捂嘴,故作惊讶:“他不会是想造反吧?”
我:这孩子脑子怎么长的?
左相是什么人郱文心知肚明,就算是真要谋反,也不可能和狐狸一起啊。
“郱文不是你,做不出如此傻的事。”
“诶,说真的,你这也算是为国捐躯,怎的没有吊唁?”
我白他一眼:“尸首不是被带走了么,再加上安家到我这儿,就算是没了,哪里还会有吊唁?”
小白沉默,不知在想什么,而那场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晚宴已经结束,郱文回府后,收到了宫里的请柬。
郱文问拿着请柬的郱七:“宫宴?宫中可有什么喜事?”
“请柬上说的是,年下将近,适逢西北大胜,圣心大悦,宴请群臣,与民同乐。”
郱文将手中的毛笔重重掷到地下:“荒谬!”
“西北之战惨烈,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却只字不提,来年史书工笔,也不过寥寥数字而已。值此之际,圣上却是宴请群臣,而非安抚将士。圣上这些年,行事愈发荒唐了。”
郱七犹豫:“那这帖子,咱们是接还是不接?”
郱文叹一口气:“抗旨么?本侯有几个脑袋?”
郱七:“今日在左相府,侯爷为何还要遵守与左相的约定?”
良久,郱文道:“左相那老狐狸说的对,这是皇婚,抗旨是什么下场你我清楚。”
郱文一顿,看向那墙上的红衣女子图:“左右,她也不在了,我也再没有,能够抗旨的理由,你下去吧。”
我和小白:!!!
“他喜欢的不是石泉沫啊!”
小白看看我,又看看墙上那幅画,略显疑惑:“你的这身衣服——”
“如何?”
“没什么,挺好看的。”
我笑:“那可不咋,这身衣裳可是老娘的战袍,能不好看么!”
“那你说他喜欢的是谁啊?不会真的是你吧?毕竟那天晚上他在梦里也是表明过心意的。”
我笑:“怎么可能,梦里当不得真,他躲我还来不及呢。”
小白没说话,我看着小白的侧脸,竟然觉得好生熟悉。
“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熟悉。”
小白突然打着哈哈笑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天了,熟悉不也很正常么,哈哈。”
我:“可满打满算,我们认识也就三四天。而你——”
我一顿:“竟然让我觉得亲切。”
我和小白站在宫门前犯了愁。
小白:“这,咱们进不去啊。”
哦,想起来了,鬼怕帝王之气。
我瘪嘴:“那你还不赶紧想办法。”
小白无奈:“我的小姑奶奶,我也得有办法啊。”
眼看着郱文他们就要走进皇宫了,我略有点着急。
“那我们怎么办?”
小白突然看向我身后:“你看,三皇子的马车。”
我:“所以呢?”
“他身上带了你的佩剑,只要有你的气息,我们便可以附上去。”
我:……
“小白,你知道么,进宫是不能带兵器的,一会儿他经过这宫门便会卸下佩剑。”
小白:“那怎么办?”
我:“你问我我问谁?”
看着宫门口的郱文,我突然道:“郱文身上不是戴了我的玉佩么?”
小白:“对啊,所以咱们才一直拿不到……噢,我们可以附在玉佩上!”
总算聪明了一回。
然后,我们顺利的进了皇宫。
宫宴千千万,流程永不变。
这场宫宴一如以往——圣上祝词,群臣共饮,闲唠家常,共赏歌舞……
无趣,当真是无趣。
倒是小白——
看得也太认真了吧!
看得认真倒也罢了,关键是——
也不用一边看一边和我说道吧!做古诗词赏析呢?
“你看圣上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一下便能听出其中欢喜,尤其是'好'这个字,更能体现出……”
“你看左相穿的衣裳,上面竟然是用金丝绣的……”
“你看那个贵女,一直看着君稷,定是对他有意思……”
……
我有一句没一句的答应着,到后来已经完全不听他在说什么了。
“你看跳这《桃花祠》的舞姬,一看便是有功夫在身的……”
“哦……”
功夫,有就有呗,说的好像谁没有似的!
不对,什么功夫?舞姬怎么可能有功夫?
“你说什么?”
小白抬抬下巴:“喏,你看第三排最左边的那个舞姬的掌心、虎口以及指腹都有老茧,身形也更加健硕,脚步动作和气息的控制一看便知是常年习武的。”
是啊,要是单看似乎看不出什么,可仔细想来,脚步和气息确实与其他女子不同,倒是与我这常年习武的人类似。
我嘟囔道:“宫中是断不会让有功夫的舞姬献舞的,那这舞姬是怎么进来的呢?这样乔装打扮,进宫的目的……”
小白道:“你看她的位置。”
我抬头看向她的位置——第三排最左边。
那个位置不前也不后,按理来讲中规中矩,一点都不显眼,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顺着她这个位置以及前面的间隙看过去,似乎是正对着——
“圣上!”
我转头看向小白,恰好看见他眼里的流转的光,就那么一瞬,我却看得分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鬼似的,不是那个嘻嘻哈哈,怂怂傻傻的小白。
事情有些紧急,我倒也没有细想。
环顾四周,好像没有人发现异样,而这舞姬,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行动的架势。
我问:“圣上会有事么?”
小白笑:“不会。”
“为何如此笃定?”
小白笑意更深了:“我说你平日里挺聪明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还掉链子呢!若是今日圣上真的会死,老黑早便来了,毕竟这种大人物一般都罪孽深重,需要我和老黑亲自在场,方能平安到达忘川。”
我木然的点头,规矩还挺多。
小白道:“再说了,真当郱文是死的不成?要是连这也看不出来,大理寺少卿白干了?”
额,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正说着,听得众人惊呼,极为熟悉的声音平静且突兀:“保护圣上!”
电光火花之间,那舞姬已被郱文和君稷拿下。
我和小白:……
就这?就这?
就我和小白说话的功夫便结束了?
这舞姬开始了没?我们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人是怎么当的刺客?雇主脑子是不是有那大病?
小白看向我:“你们凡人都如此么?”
我尴尬一笑:“是他们凡人。”
别看我,不是我,雨我无瓜。
那乱哄哄的宴席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听到圣上威严的声音响起:“是何人指使?”
那舞姬笑:“无人指使。”
许是喝酒的缘故,郱文脸颊微红,声音却一如以往般清冷:“那你为何做这掉脑袋的事情?”
舞姬笑的愈发猖狂:“随心而为罢了。”
郱文眉眼间似乎染上一层醉意:“你是安定将军的部下?”
众人一惊,席间也再次嘈杂起来。
只听人们议论不断。
——什么?安定将军的部下?
——安定将军不是战死沙场了么?
——安定将军的部下要刺杀圣上?
——诶!慎言!
……
舞姬笑:“侯爷好眼力。”
郱文道:“为何?”
“为何?”舞姬狂笑着挣扎:“是啊,为何将军要为这些朱门酒肉卖命,为何将军安稳社稷却尸骨无存,为何这太平天下要将军舍命来换,为何这四海升平却再无将军,为何……”
众人静默。
小白道:“这小丫头倒是对你忠心的很。”
是啊,可我好像,想不起她是谁了。
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我好像还记得好多事情……
小白揉揉我的头发,笑道:“想不起来也很正常,孟婆汤不是白喝的,何况你喝了那么多。”
他高出我一个头,而这动作,似乎做过很多遍。
“那我为何还记得很多事情?”
小白笑:“那些是你的执念啊。”
他看向远方,轻轻笑着:“亦或者,孟婆汤对你本无用,而你忘掉的,只是你自己不愿回想起来的罢了。”
不愿,回想起来的么?
“好啦”,小白笑着,“你的第一个愿望,完成了。”
我不解:“什么?”
小白笑:“明天你便知道了。”
那舞姬也被压入天牢,而这件事情暂时被压下。
听说怀安去见了圣上,而这舞姬暴毙的消息也在不久后传了出来。
跟着郱文回到他的书房房顶上,我这心里似乎有点难过,那名舞姬,许是我认识的人吧,而她,却也死了么?
小白走过来躺下,笑道:“放心吧,她没死。”
我抬头,他却笑了:“小姑奶奶,你就信我呗,我可是白无常诶!”
哦,有被吓到。
突然,周身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而我的身体似乎也变得更加轻盈。
“这,这是?”
小白笑:“你的第一个愿望啊。”
玉佩?
小白看向西北方向,道:“去十三里外的树林里看看吧,你想知道的答案。”
“我们,这算是完成了她的第一个愿望么?”
刚走到小树林,我便听到了怀安的声音。
“算是吧。”
君稷将那玉佩埋的很深,又慢慢恢复了这地本来的面貌。
君稷看向怀安:“那个舞姬……”
怀安轻笑:“放心吧,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好着呢。”
君稷点头:“多亏了她,不然还不能轻易偷到这玉佩呢。”
“是啊,好歹是安定的手下,身手自然不能差太多的。”
君稷笑:“是啊,本来也只是想要这个玉佩,并不想伤人罢了,还能让父皇对这件事情起疑,一举两得。对了,你去见父皇怎么说?”
“皇伯伯对此事也有怀疑,所以才命你我秘密调查此事。”
“那名舞姬到底是……”
怀安笑:“她是安定的校尉,幼年被安定救过一命,安定的兵马,从战场回来的,只此一人。”
怀安看向君稷:“皇伯伯也是怕人害了她,这才传出暴毙的消息,眼下,人在我府上呢。”
君稷道:“父皇也就能听你一句了。”
“是啊,谁让皇伯伯总觉得亏欠我呢。”
那年冬日,怀安进宫路过池边,恰好遇到继后的七皇子偷偷在冰上玩,一不小心便掉了进去,眼见四下无人,怀安便跳进去救人。
人是救上来了,就是受了点惊吓,别的一点事没有。
可怀安啊,生了一场大病,自此,身子愈发虚弱。
小白点头:“所以,怀安的郡主之名也是如此封的?”
我点头,是啊,所以这些年,只要怀安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圣上是不会追究的,就连继后也感念着怀安的恩情,对怀安格外照顾。
所以啊,即使是一个久病的郡主,也无人敢惹。
所以啊,怀安举办的诗会才会有那么多高门贵女来参加,希望能与之结交。
不过,就算如此,用自己的身体去换这郡主一虚名,倒是不值得。
我们回到了郱文的书房。
玉佩这事儿搞定了,这其他两件嘛,就更难了……
小白走过来:“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一把好剑,这好剑的标准……”
我看向他:“之前我和郱文说过,我印象中一直想要一把剑,那把剑好像有个‘攘’字。”
闻言,小白一愣。
“你说的‘攘’字是哪个?”
我答:“就是安王攘夷的攘。”
看着小白煞白的脸色,我疑惑:“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么?”
小白回神笑道:“没,没什么,就是感觉今天这书房有点怪怪的,怎么郱文还没回来么?”
是啊,平常这个时间郱文早便回到书房处理公务了。
“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小白道:“不对劲,我们还是去找一下吧,毕竟你这转世还得靠他。”
我拒绝:“不去,这上哪找去啊。”
小白:“真是我的小姑奶奶,你就跟着我走好吧。”
不用动脑子?
那还挺好。
有时候我就怀疑,是不是跟小白在一起待得久了,连脑子都不想动了。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在找郱文的路上,小白突然问我:“你为何总说自己生前不是个好人呢?”
我笑:“双手沾满了鲜血,我能是个好人么?”
“可阎王大人说你惩奸除恶……”
我笑:“我生前可和这四个字从不沾边。”
小白嘟囔道:“那为何孟婆汤没用呢?”
我没咋听懂,也不想知道。
说话间,我和小白停在一处酒楼,小白道:“到了。”
“酒楼?”
小白点头:“我和老黑的追踪术天下无敌,不然怎么追亡灵啊。”
“他来酒楼作甚?”
之前可是从来不会踏足此地。
小白笑的不以为意:“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们刚走进去,便看见了二楼雅座的郱文。
我走到郱文身边,示意小白坐下。
“这儿一会儿还会有说书人,就坐在大堂的台子上说书。”
小白:“这么熟门熟路的么?”
废话,这地方我生前可是常来,专门来看那个说书人的。
谁让说书人不仅年轻,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的。
“这儿的说书人讲的故事很好的,待会儿你细听。”
说罢,我又看向郱文。
一,二,三……
好家伙,这人是喝了多少坛酒啊。
正疑惑着,随着大堂人群的扰动,说书人登台。
“今日,我们就来说一说平定西北之乱的安定将军。”
“话说——”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这位长得好看的说书的年轻人,事无巨细的向大家讲了我“欺男霸女”的各种光辉事迹。
从欺辱皇子、鞭笞老妪、当街拦车、教唆妇女,到绞杀降军、惩罚下属、带兵抄家、谋害贵女……
好家伙,这叫一个嚣张跋扈、十恶不赦。
桩桩件件,比我这当事人都清楚。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哈哈哈……”
小白的笑声张扬且突兀。
“你笑个屁!”
小白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你这当事人听了作何感受?”
我:“倒也没什么,就是想把他打的满地找头。”
亏我还觉得我和这说书人关系不错,总来照顾他生意,合着我死了就这么说我啊!
小白:拉倒吧你,不就是图人家好看么?
我看向小白:“所以你知道为何我生前不是个好人了吧?”
惩奸除恶?
可拉倒吧。
说书人的第一段故事讲完了,大堂四下已经有一片叫骂声。
——这安定将军竟然是这样的人!
——真是错看她了!
——什么国之栋梁,简直是侮辱了这些词!
……
当然也有对此表示怀疑的言论,不过很快淹没在芸芸众生中了。
哪曾想郱文满脸黑线,道:“你们错了,她不是这样的。”
声音不高,清冷十足,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众人纷纷看向二楼,就连那说书人也看向了这边。
说书人眉眼温柔,愈发衬的他面冠如玉。
说书人笑:“这位公子说的不错,安定将军的确不是这样的人。”
紧接着,惊堂木一拍,下一段故事开始。
“安定将军虽然打了众位皇子,却是因为众位皇子欺辱当今三皇子,将军看不过去,便出手相助。”
“安定将军虽然鞭笞老妪,但大家不知,那老妪贩卖儿童,偷盗成瘾,逼良为娼,着实可恨。”
“安定将军当街拦车,虽然扰乱了京城治安,但是却救下了一车妇孺。”
“安定将军告诉妇女当自强,救了不少一心求死的女子。”
……
“安定将军虽然绞杀降军,可却是那降军先动的手,降军还杀死了将军手下最得力的校尉,将军也因此负伤。”
“安定将军虽然惩戒下属,可那下属却不守军纪,迫害百姓。”
“安定将军虽然抄了户部司马的家,可那户部司马仗着官职之便,大发横财,贪赃枉法。”
“安定将军见贵女欺辱乞丐小儿,好言不听,为护其性命,掌捆贵女,却不料贵女娇弱,大病一场,将军却白白担了这一罪名。”
……
第二段故事也结束了,大堂还是鸦雀无声,刚刚的群情激奋似乎未曾出现过一般。
小白罕见的表情严肃:“他讲的这些,可是真的?”
“额,也许吧。”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阎王大人说你惩奸除恶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说——自己生前从未与这四个字沾边。”
故事完了,人也散了。
唯有郱文坐在那个位置上,动也未动。
说书先生走过来,坐到他的对面。
“公子倒也巧,先前安定将军也常在这个位置坐着。”
郱文闻言笑:“那也确实是巧。”
说书先生也笑:“是啊,每次说完书,在下总要与将军闲话一番,如今看来,日后是没有机会了,也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可有想过她一分。”
郱文倒酒的手一顿:“少年郎?”
“将军每次都会与在下说起她心悦的那位少年郎,只是可惜啊,似乎这位少年郎并不欢喜她。”
说书先生笑:“那次她也像公子一般喝的大醉,醉话却还在说着什么‘我没有见死不救,为何不信我’之类的话。”
郱文一怔。
思绪又飘回了那日皇宫,他说:“你为何见死不救,我看错你了。”
想着想着,眼泪便顺着他的脸留下。
我一怔:“这怎么又哭了啊?”
嗯?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说书先生走了,君稷来了。
“郱文,别喝了,回家去吧。”
郱文哭着哭着便笑了:“回家?我哪里还有家?”
君稷道:“璠容侯府,你的家。”
“那是璠容侯的家,不是我郱文的家。君稷啊,你知道么?我没有家了啊。”
说着,他又倒了一碗酒:“连她的玉佩,我都不知丢哪里去了。”
“我连她的玉佩都弄丢了,这可是她娘留给她的,她会怨我的吧?”
“那日晚上,她在梦里告诉我,她要把玉佩要回去,君稷你说,她是不是再不欢喜我了,才把玉佩要回去了?”
“可明明,还有一个月才到半年期限啊……”
君稷眼神深沉,眼眸似有不忍,想说什么却化作了长长一声叹息。
半晌,君稷才沙哑着开口:“那你呢,便要如此么?”
郱文道:“那我还能如何?”
君稷怒道:“孤真不知,她看上你什么了?出了事就知道如此醉生梦死,安定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好生珍惜,如今她没了,又在做什么样子?”
君稷道:“孤且告诉你,你就如此醉生梦死吧,孤再不管你了,安定被害的事情,孤自会查个清楚。”
说罢,君稷便要起身离开。
郱文却叫住他:“你说什么?安定被害?”
君稷回头看向那烂醉的人:“是,不知你可还记得那日的舞姬?”
“安定战死之事本就蹊跷,如今细想来,孤与你都派人跟着安定,如何都跟到南泽泉便跟丢了?安定虽说年纪尚小,可沙场征战数年,安家剑术举世无双,又是如何败在剑下?”
“西北之战我方余五百,却都是骠骑将军的人,而安定的心腹兵马,只有一人活着回来,这难道不奇怪么?”
郱文的声音沙哑:“那一人,可是那日的舞姬?”
君稷点头:“你如今,可还要如此?”
郱文站起身,并未答话,绕过君稷走了。
郱文虽然面色微红,却依旧风华不减。
我看向小白:“所以,我到底是……”
小白嘴角一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道:“我不是战死的么?”
小白打开生死簿,我也凑上去看,却看不到上面的字。
小白眉头皱的紧:“事情有点复杂,这上面说的也不全面。”
就知道关键时刻靠不住!
算了,死都死了,还计较那么多干啥?
我摆摆手:“走啦,郱文他们都回去了,我们也回去吧。”
郱文到书房倒头便睡,我们也顺理成章的进到他梦里。
小白叮嘱我:“小姑奶奶,剑剑剑!”
嘿,我这暴脾气:“你骂谁呢?”
小白:“我的小姑奶奶啊,是让你别忘了跟郱文要剑!”
我:……
我正想回一句,便听得有人唤我:“安定。”
我回过头,郱文正看向我。
他穿着一袭红衣,像极了他大婚的那日。眼里波光流转,似是能溺死个人。
他轻笑着:“安安竟如此欢喜我么?”
我向来厚实的脸皮却微微一红:“才,才没有。”
他笑:“那安安一直看着我,是因为我丑了?”
我回避他的视线,点头,是了,定是这人太丑了,从没见过如此丑陋之人,一时间移不开眼罢了。
他轻轻握着我的手:“好了,为夫的错,夫人莫怪。”
我:???这娃说啥呢?这不会是我的梦境吧?
鬼还做梦么?
我这才看向周围的环境,竟然是郱文大婚那日的新房。
我低头看我的服饰,竟然是和郱文相配的婚服。
而我的头上,金色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摆着。
“卧槽!”
第二日,郱文起了个大早。
小白看向我:“这郱文也真可以啊,昨日喝了个烂醉,今日还能起这么早。”
我笑而不答。
天真,当真以为他昨日醉了么?
郱文急匆匆出门去,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我和小白也紧紧跟着。
直到走到大理寺,他才堪堪停下。
小白:“我还以为他走这么急有啥事儿呢,合着就是要处理公务啊。”
那可不咋,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游手好闲啊?
小白突然一愣,我也顺着小白的视线看过去。
君稷?他来大理寺干什么?
小白:“我说,总觉得这俩人之间有什么猫腻。”
我抬头看向小白,恨铁不成钢道:“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废料?”
小白笑:“我的小姑奶奶,你看。”
只见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有点微妙。
我:……是有那么点意思。
那厢郱文却并未搭理君稷,绕过他走了进去。在二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君稷叫住郱文,笑:“怎么,璠容侯想通了?”
郱文依旧端的一身风华:“在下奉劝三皇子一句,安定的事情,自有在下,三皇子还是少插手为好。”
君稷笑:“侯爷的脾气倒是一如以往,只是可惜,安定与孤自小玩伴,她的事,就是孤的事,倒是侯爷,以什么样的身份插手安定的事呢?是以左相贵婿的身份么?”
郱文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眼看着两人又要刀剑相向,小白那货却突然笑出声。
我无奈:“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笑。”
我还想看两人打起来呢!
小白笑:“姑奶奶,他们打不起来的。”
我看向周围,天子脚下,大理寺外,官员贵胄,人来人往……这俩人都是有头有脸的,自然不会打起来。
好吧,不过,小白什么时候这么聪明的。
“你说,郱文今日会给你寻剑去么?”
我摇头,昨日梦里我强调了好多好多遍,虽然过程不是很友好,但是这人也不至于啥都记不住吧!
事实证明,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我说了很多遍,却未想到他这人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小白看着郱文那打算在大理寺静坐一日处理公文的架势,不由笑道:“甚好。”
好好好,好个屁!
要不是老娘是个鬼,早给他来那么一下子了,让他办个事儿咋就这么困难呢?
小白笑:“别腹诽了,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我瘪嘴:“要是有别的法子,至于天天托梦么?要不是那日抓到那个舞姬,偷走了郱文身上的玉佩,他大醉,我们连梦都托不上,还别的法……”
我一愣:“那个舞姬?”
小白疑惑:“怎么了?”
我笑:“走走走,去怀安府上,我有法子了。”
我们到了怀安府上,好一顿找才找到人。
小白:“这怀安把人藏得真够好的。”
那舞姬正睡着,我们二鬼走到人家床前。
嗯,就突然,挺猥琐的。
小白:“说吧,你的法子是什么?”
我笑:“托梦啊。”
小白无语:“不还是托梦么?”
我摇头:“那不一样,之前一直给郱文托梦,现在我们换了个人啊。”
小白:我怀疑你在开玩笑。
我笑:“既然我是被害死的,且这舞姬很有可能是唯一的线索,那不管是郱文还是君稷,亦或者是怀安,都会与这舞姬打交道,从她嘴里说出来,那自然会被他们几个知道。”
等郱文?可拉倒吧。
我没怀疑他想害我就不错了。
小白点头:“说的也是。”
小白施法,我们进到了舞姬的梦境。
“这是……战场?”
望着眼前的熟悉的景象,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将军!”
我回头,是那名舞姬,却身着战袍。
我想起来了,她是我的一个校尉,名唤李梦,初见她时,她正在被继父毒打,我顺手救了下来,自此便入了将军府。
可是,她是怎么从了军的呢?我想不起来了,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些什么,就好像,我从来不知,我执着于那把刻着“攘”字的剑一样。
“将军,快走。”
我挣脱她的手,道:“倒不必如此惊慌,这场仗我们胜了。”
她突然笑了:“是啊,胜了。”
我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儿,别怕,我会尽力护你们周全。”
她猛然抬起头,眼里泪珠打转:“将军,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儿。”
我点头,她笑道:“不论怎么样,都要好好活下去。”
话说到这儿我明白了,她这是想救我。
虽然我应该很感动,但是,姐妹,这是梦里啊,再说了,你在梦里死了不就醒过来了么,我还怎么告诉你那把剑的事儿啊。
我慌忙道:“不不不,我不答应,你先听我说。”
“我想要一把剑,上面刻着‘攘’字,这是我的愿望,希望你帮我找到这把剑,埋到西北十三里外的树林里……”
话说着,李梦的脸色就慢慢的变的奇怪起来。
也是,毕竟在她梦里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交代后事,确实是不大对劲。
“你是不是觉得我——”
我正想解释,李梦却在此时开口道:“将军要那把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又好像是一位故人所托,我委实是想不起来了,怎么,那把剑可有什么古怪么?”
李梦脸色有些不自然,不过比起刚刚倒是好多了:“没,没什么。”
此时,兵刃交接的声音似乎大了起来,看样子敌军将领马上便要带兵过来了。
我一把拽起李梦,叮嘱道:“你记好了,没有那把剑我便无法转世,帮帮我吧。”
说罢,敌人的兵马已经近在眼前。
我抬手将李梦剑鞘中的剑拔出来,飞快道一声保重,便要上马杀敌。
这就是真真正正我经历过的西北之战的场景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毕竟,命都交代在这儿了。
李梦却忽然拦住我,哭道:“将军不许去!”
我回头看向她,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珠,笑道:“安家职责所在,谈何许与不许?”
她突然拦腰抱住我,跪在地上哭道:“将军,求你了,别去了,你会死的……”
我会……死的。
我扶起她,笑:“我知道的。”
眼看着敌军将领率领一众兵马愈发近了,这边却还是挣脱不得。
我看向上方,小白在梦境里不是实体,不知道他在哪里。
“小白,帮我定住她。”
万幸,小白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来:“明白。”
不知小白用了什么术法,李梦确实动不得了。
我提剑上马,转头笑道:“记得我的剑。”
说罢,便与敌军将领厮杀起来。
对方还是像当时那样的动作,未曾有一丝改变,而我经历过一次,是否能提前预防,说不准在这梦里,我还能改个结局……
还没想完,便觉得一阵剧痛,嘴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我低头看向从后面插进来的剑尖,忍着倒下的冲动,我提剑斩下了对方将领的首级。
在倒下之前,我回头看,一位身着我方战袍的士兵,正握着那把插进我身体里的剑柄。
我笑,原来,即使在梦中,我亦是如此结局。
原来,我本不知始末。
我想问这位少年,为何?可是通敌叛国?亦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我说不出话,亦问不出来。
倒下之前,似乎听见有人喊我将军。
李梦醒了,这梦境自然也就结束了。
我错愕的站在李梦床前,小白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小姑奶奶,你如何了?可别吓我。”
我这才看向小白:“疼,真疼。”
那把剑刺过来的时候,就像真正体验死亡的感觉,不是梦境么?
小白揉揉我的头,道:“虽是梦境,大抵是因为你是梦境之外的,才会有如此感受。”
我点头,不过,梦里的事情是真的么?梦里看见的那个少年,也是真的么?
如此想着,便问了出来。
小白道:“梦境是李梦的,你所看到的,都是李梦的视角,所以,你是被害死的,这点毋庸置疑,至于那少年是否真的长那个样子,还得看李梦是否看清了他的脸。”
正说着,郱文和君稷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白不禁笑道:“别看这俩人不对付,倒是有缘的很。”
我点头表示赞同,到哪儿都能遇到,可不是有缘。
李梦看到二人走进来,便要起身行礼,可奈何刚醒,身子太虚,几次都没有起来。
这二人忙道:“姑娘不必多礼。”
李梦道了声谢,便轻轻靠在床头,她知道,这两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定是有事问她,她也知道,将军的仇要靠他们。
不多久,郱文便开口说明了来意:“今日我们二人前来,是想向姑娘打听些事情,还望姑娘据实相告。”
“末将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下想知道关于安定将军的死。”
李梦一怔,继而轻笑:“坊间传言,将军力有不逮,战死沙场,殿下和侯爷信么?”
“将军自小练剑,安家剑法闻名天下,未曾遇到敌手。将军虽为女儿身,可一套安家剑法出神入化,就连老将军都不是将军的对手,区区蛮夷将领,自然不在话下。”
“那日,分明是身着我军战袍之人,把剑插在将军背后的。”
“将军,是被人害死的。”
话落,一室无言。
良久,郱文声音沙哑,道:“你可瞧得真切?”
“末将自是看得真切,绝无半句虚言。”
“那人长什么样子,你可瞧见了?”
李梦略显苍白的嘴角勾起:“他化成灰我也能将他认出来。”
郱文点头:“姑娘先休养着,这件事随后你将已有的证据和线索交到大理寺。”
李梦应是。
郱文见交代完了,便抬步要走,却被李梦叫住了。
“等一下,还有一事,关于将军的。”
郱文和君稷一顿,立马坐下。
“刚刚,末将梦到将军了。”
郱文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道:“她,可有什么话?”
李梦道:“将军说,她想找一把剑。”
郱文闻言一怔。
“那把剑对将军来说很重要,她说,这是她转世的条件。”
这回,便是君稷也愣住了。
小白不禁吐槽:“你说,他们几个这么交流,不尴尬么?”
我呵呵一笑,反正我是尴尬了。
郱文问:“什么样的剑?”
“上面刻着‘攘’字的剑。”
“你何时梦见的?”
李梦明显也是被郱文这没头没脑的话问的一愣,便如实回答道:“就在不久前。”
郱文立马起身,突然看向窗边——我站的方向。
我看到他的目光望进了我的眼眸,我们二人四目相对,心下一惊。
他朝着我的方向急速走了两步,我下意识后退,直到退的靠到墙上。
退无可退,他抬手,准确的抚上我的头发。
他就那般盯着我,朝着我走来,就像年少那般悸动,若我还活着,胸腔里的心怕是已经狂跳了。
他,是不是看见我了?
正想着,郱文抬起的手突然重重放下,连带着眼神都微微落寞,似是自嘲一笑:“也是,她怕是再不愿见我了。”
我错愕间,郱文和君稷已经告辞离开了。
小白轻轻推我:“喂,小姑奶奶,你可是明白郱文对你……”
我突然道:“吓死老娘了,还以为他看见老娘了。”
小白:……你个死直女!
我和小白跟上他俩的马车时,正好听到这样的对话。
“璠容侯没什么要和孤说的么?”
郱文的声音像是远山青黛般缥缈:“说什么?”
君稷轻轻嗤笑:“刚刚听了那个校尉说的,侯爷的反应缘何如此大?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孤?”
闻言我狂点头,他他他就是有事情瞒着你!
郱文不答,君稷便问。
“刚刚那校尉说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点头,没错,他就是早就知道!
“你既已知安定转世出了问题,却又迟迟不肯帮忙,你意欲何为?”
我点头,就是就是,你意欲何为。
郱文轻轻笑了:“有谁会因为一个梦,信以为真呢?”
君稷顿时哑口无言,是啊,除了他,谁又会对一个梦,信以为真呢?
他好像确实没有可以用来质问郱文的东西。
郱文道:“何况,你又何尝不是瞒着我?刚刚那事儿,在下不相信三皇子不知。”
君稷一愣:“你,猜到了?”
“本来没有,可今日一见那校尉,其中门道自然便清楚了。这校尉是怀安寻到的吧,也是怀安保下的,否则,宫中行刺还能活着,实在说不通。在下的玉佩,也是这校尉趁乱偷走的吧?”
“这只是侯爷猜测罢了,若如此,侯爷刚刚为何不找这校尉要那玉佩?”
郱文意味深长的看着君稷:“要又有何用?那玉佩想来已经不在她手上了,与其找她要,倒不如去西北十三里外的小树林找。”
君稷一怔,果然都猜到了,这也不过,就是一天时间。
君稷语气略带不善:“怎么,你要去抢么?你不可以……”
话说着,马车已经停在了大理寺门口。
郱文下车,打断了君稷的话:“自然不会,这可是她转世的关键。”
君稷一愣:“你不是说,一个梦当不得真么?”
“起初,我确实不以为然。可,一个梦是巧合,那三个梦呢?一个人的梦是巧合,那三个人的梦里还在说着一样的话。”
又怎么可能是巧合呢?
她怕是真的在黄泉,遇到了难处吧。
“这梦,在下相信,三皇子也做过,她也给你托过梦。”
郱文回头看他:“我确实不如你。”
许是觉得这句话太过没头没脑了,郱文又补充道:“你只是为了一个万一,便能为她做到如此,只是因为你赌不起那个万一,而我,确实不够格。”
可是,无论我够不够格,我都不愿,放开她。
郱文说罢便要走进大理寺,君稷叫住他。
“郱文,你错了,孤确实梦见过她,也确实听见了那话,只不过,孤只知道她要一把好剑,却不知道她要寻什么样的好剑。”
在她心里,你总归是不同的。
郱文在大理寺又处理了很多事情,晚上回去的时候,石泉沫在等着他归来。摇曳的烛光配上那暖暖的笑容,到底是让人心动,就连郱文的眉眼,也渐渐温柔。
这平淡而幸福的生活,终究是与我无缘。
小白轻声道:“你羡慕么?”
我笑:“烛光暖粥,美人温酒,自是羡慕。”
小白轻轻笑:“说的也是。”
我便突然想起关于小白的身世,似乎一直都没有机会仔细问一下。
我犹豫着开口:“你死的那么早,可曾羡慕过这烟火人间?”
小白笑:“斟酌了这么久,便问了这么一句?”
“好奇我的生前么?”
我点头,他轻轻笑了,目光看向天边,回忆慢慢涌来。
“我出生于一显赫世家,诗词歌赋、刀剑兵术,无一不精。年少成名,官居高位。与你一样,死在了战场。”
“十六年前,我十六岁,我已经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了。那年西北恶战,我便率军平叛,只可惜中了敌人声东击西的计谋,等我反应过来时,我方损失惨重。”
“彼时,我有一年少好友,情如手足。”
“他因为我的失误,也为了护我周全,孤身一人奋战,等我到的时候,他只剩一口气,他躺在我怀里,让我好好活着,然后,死在了我怀里。”
“后来呢?”
他看我一眼,轻笑:“后来啊,当然是我们败了,否则,你以为你还有机会上西北的战场么?”
“那年秋,我朝与西北议和,取消朝贡,下嫁公主。而我,也无法接受挚友因我而死,国恨因我而生,自缢而亡。”
“所以,你的舌头才这么长?”
我不合时宜的一句话,让小白的嘴角都微微抽搐。
小白咬牙:“我说姑奶奶,我这儿正煽情呢,你能给点面子不?”
我狂点头,给给给,这面子必须得给。
于是,我从善如流问着:“那你不应该过奈何桥么?”
他笑:“哪有什么奈何桥啊,自杀身亡的人,是没有资格转世的,只能生生世世困在奈何桥外,看着每个新来的鬼转世。”
“那你后来又见到你的挚友了么?”
“见到了。”
“那他现在……”
“你见过的。”
“什么?”
“我的挚友,你见过的。”
我一怔,不会是老黑吧?
小白点头笑:“没错,就是老黑。”
我何其幸运,奈何桥边遇到了我的挚友。
他顶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与我一同滞留于奈何桥外,惊动了阎王。阎王感念我们二人情深义重,且生前良善,破格封我们兄弟二人做了阴间使者。
我调侃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们兄弟二人……”
小白脸色骤变:“姑奶奶,你可别瞎想,我们二人皆是正鬼君子。”
我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叹道:“姑奶奶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小白!”
小白自知理亏,脸色也是一阵一阵的,好不精彩,倒是可爱的紧。
我笑了笑,收起了逗弄的心思,伸出手道:“之前只知你是白无常,却不知你名姓,委实是我的过错,那我们便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我叫安定,靖远二十一年,死于西北之战。”
他微微一怔,继而笑道:“你好,我叫……谢必安,靖远五年,死于,西北之战。”
第二日,我还迷迷糊糊打着哈欠,便被小白揪起来了。
我睁开睡意朦胧的眼,嘟囔道:“大清早的,干嘛呢?让不让鬼睡了?”
“睡?”
小白诧异的声音响起,我也并未曾在意,只是本能的道:“别闹,困着呢。”
“困?”
我这才注意到小白的语气似是与以往不同。
我睁开眼:“鬼都不用睡觉的么?”
小白笑笑:“倒也不是不用,只是未曾见过,许是,你这体质特殊吧。”
我也未曾在意,也是,毕竟连孟婆汤都能抗住的人,体质自然特殊。
小白嘟囔道:“之前这么多天也未曾见犯困,今日这是怎么了?”
我没听清,问道:“什么?”
小白摇头笑:“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今日郱文起了个大早,现下马上便要出门了,也不知道急匆匆的要去哪。”
我看着他,挤出一抹笑:“我更不可能知道了。”
“所以……”
我俩跟着他到了大理寺门口。
我咬牙笑:“他这不就是日常处理公务么?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至于起个大早跟着么?
小白讪讪的笑:“这,这谁能想到他这么,额,爱岗敬业。”
正想说什么,突然看见君稷的马车也匆匆停在了大理寺。
“小白,其实我觉得,你的直觉,蛮准的。”
马车一停,君稷便风风火火走进了大理寺,径直走到郱文桌前。
“侯爷雅兴,现在还有心思看这些案子。”
郱文神色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为盛世开太平,乃吾辈之责也。”
“开太平?可为盛世开太平的人,现在只有个衣冠冢。”
郱文手中的笔一顿,道:“三皇子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君稷叹口气:“那把剑,毫无线索;那个人,无处可查。”
君稷继续道:“没有人见过一把刻着‘攘’字的剑,李梦也无法画出见到的那个人的脸。”
郱文这才放下笔,看向君稷。
昨日他命郱七去查的时候,便知晓君稷也会派人查。
今早,郱七复命,却毫无所获,他便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君稷身上。毕竟,皇子的虎牙卫不是吃干饭的,所以他一早便来这儿等。
可结果依旧是……
“侯爷不是也派人去查了么,可有什么线索?”
郱文面无表情:“皇子的虎牙卫都查不出的事情,殿下觉得,在下能查得到么?”
“那我们怎么办?”
“安定被害的事情慢慢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倒是那把剑更加着急一些。”
“可我们毫无线索。”
郱文看向君稷:“三皇子能不能动动您那尊贵的脑子?”
郱文白了君稷一眼,道:“在剑上刻字的人,要么是名姓带有该字,要么是信仰。”
他一顿:“若是名姓便简单多了,可若是信仰,那便难了。”
“依侯爷之见,现下应当如何?”
郱文像看傻子一般看了君稷一眼,似乎在说:这难道就是幼时未曾读书的缘故么?
郱文道:“自然是从名姓中带有‘攘’字的将领、兵士和剑客身上查。”
这一查便是三天。
三天后,大理寺。
我抓着乱糟糟的头发:“三天了,他们咋就啥也查不到啊?”
小白道:“小姑奶奶,稍安勿躁。”
随后,他又小声嘟囔道:“都过去了十几年了,查得着就奇了个怪了。”
我没听清,问他:“什么?”
小白讨好的笑笑,道:“他们真是太笨了。”
我点头,深以为然。
那头,郱文将手中的公文扔到桌上:“郱七,你们是不是需要回炉重造?”
“都三天了,还是什么都查不到么?”
郱七低着头:“确实查不到,没有一个有名有姓的将领名字里带有‘攘’的。”
这时候,君稷来了。
“孤也什么都没查到,怀安那边的情况也一样。”
郱文皱眉:“怕是不好办了。”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了君稷的佩剑上。
君稷立马道:“干什么?安定的佩剑是孤的。”
郱文并没有接他的话,道:“你看,安定的佩剑上好像有个字。”
君稷这才看向那把剑,确实有个字——定。
郱文似是想到了什么:“安老将军的佩剑现下在何处?上面可有字?”
君稷道:“安老将军的剑,应该在安家祖坟。”
两人火速赶往安家祖坟。
我:……
“这俩人能不能动动脑子?我要是想要我爹的佩剑,还需要让郱文替我寻?”
小白点头,确实。
无奈,我们虽然知道是无用功,到底是跟来了。
他们二人看到我爹的佩剑,上面也有一个字——靖。
靖,乃平定之意。
我爹,名唤安靖。
郱文道:“难不成,是安家的人么?”
君稷:“可未曾听闻安家有这么一号人。”
他们又询问了看陵人,得到的也是否定的回答——安家祖坟也没有这号人。
回到大理寺,已经日暮西山了。
他们刚进门,便看到了郱七。
郱七道:“侯爷,您让属下查的历任镇国将军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郱文示意他说下去。
“圣上登基之前除了安老将军外,还有陈家,许家,齐家曾有人担任过镇国将军。许家曾在圣上登基之前公然支持前太子,随后没落,圣上登基后,许家被抄家,陈、齐两家虽然未曾参与夺嫡之争,却也无所作为,日益衰败。自此,四大将军府便只剩下了安家。”
“圣上登基之后,便是安老将军和安将军了。”
郱文皱着眉头:“可查仔细了?”
“是。不过,曾有一人,差一点便成了镇国将军,可不知为何后来又销声匿迹,时间久远,只能查到姓谢。”
这时,李梦和怀安走了进来。
李梦道:“谢必安。”
我猛地看向我身边一脸无辜相的小白。
小白感受到我的视线,回头看我。
我竖起大拇指:“可以啊小白!”
这时,又听李梦道:“那把剑,我知道。”
一行人跟着李梦来到了一处荒郊,距离安家祖坟不远的荒郊。
到了一树林外,李梦便让大家都下了马车,走着进去。
我和小白,自然是飘着进去。
“小白,你说这儿会有么?”
虽然那把剑是我的执念之一,可我却真的想不起我为何会如此执着。
小白没答话,我抬头看他,只见他脸色极差,虽然面色本来也不咋好。目光盯着树林的深处,眸光复杂。
“小白?”
他似是突然回过神:“嗯?”
“你怎么了?从李梦带着我们往这处走开始,你就不大对劲。”
小白挤出一抹哭一样的笑,面色发白,更瘆人了:“没有啊。”
我嫌弃的道:“可别这么对我笑,怪不得一些母亲总用你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了。”
要是放到之前,小白怕是要跳脚了,可现下却安安静静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没有啊。”
“糊弄鬼呢?”
这么明显,鬼看不出来啊?
对不起,我忘了,我已经是鬼了。
“到了。”
我和小白的对话随着这句便结束了。
我四下看看,这荒郊的小树林,竟然还有两座墓。其中一座上面的名字是范无救,另一座墓上的名字,赫然是安攘。
李梦停下脚步,走到安攘的墓前,轻轻扫去墓碑上落的灰,又将长出来的杂草拔掉,其他人虽然震惊,却也安安静静的站着,等着李梦开口。
我看向那名字:“范无救?这名字好生耳熟。”
小白轻轻开口:“老黑便唤范无救。”
我了然,点头。
可这安攘——与我安家有什么关系么?
那头李梦轻笑着开口:“这便是谢必安的墓了。”
她回头看向郱文他们:“将军要找的剑,便在这墓穴中了。”
郱文眉头微蹙,正打算问什么,李梦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属下知道侯爷要问什么,谢必安便是安攘,安攘便是谢必安,他们,本就是一人罢了。”
“他是安老将军的儿子,安将军的亲兄长。”
我闻言猛地看向小白。
郱文皱眉:“安定不是安家独女么?”
李梦轻笑,回忆似乎追溯到很多年前:“少爷与小姐一样,自幼习武,文韬武略。可他不想顶着将军府嫡子的名头,便以谢必安之名,年纪轻轻,便名动天下。十六年前,西北恶战,少爷带兵出征,圣上本是要封少爷为镇国将军的,却被少爷推辞了,他说‘西北不平,何以封侯?’”
“可谁也没想到,这惊才绝艳的少年,却把命留在了那儿。”
“靖远五年,西北蛮夷耍诈,少爷中计,大败,少爷挚友为救少爷,惨死,少爷因国恨和挚友惨死,愧疚难当,自绝于西北。”
“当时不曾有人知晓少爷的真实身份,便只当是寒门贵子,老爷恼其自绝于西北,愧对列祖列宗,便不认少爷,没过几日,老爷便对外宣称,安家嫡子安攘病故。那会儿,小姐才两岁。”
“夫人恼老爷对待亲子如此心狠,因少爷故去郁郁寡欢,三年后郁郁而终。自此,小姐便成了安家独女。”
“京城权贵不知内情,只道安老将军痛失爱子,遂再未有人提起这段伤心事。”
语毕,众人静。
我亦是久久无法回神。
良久,郱文道:“既然全然不知内情,为何你知晓的如此清楚?”
李梦眼中晶莹夺眶而出:“因为啊,我是少爷的心腹。”
“我与少爷年岁相当,年幼时被少爷从继父手中救下,自此入了将军府。后来,少爷见我习武极有天赋,遂许我入军营。”
怀安道;“不对啊,本郡主之前见过你,安定说,是她救下你的。”
“是我如此告诉小姐的,当年,夫人故去,小姐五岁,伤心过度,风寒入体,高烧不退,险些丧命,可后来不知怎的,高烧突然褪去,人也越来越精神,就是有些东西不记得了。”
“我想起少爷的嘱托,便寻了个由头留在小姐身边照顾。”
郱文声音沙哑:“那她未曾怀疑过么?”
“小姐啊,最是没心没肺,你说什么她便信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小姐如此说的,便是如此做的。”
李梦嘴角轻勾:“可没想到,小姐也是折在了自己的兵手里。如若再来一次,我定要教会小姐,遇事多留个心眼。”
几人取了那把剑,便离开了。
我和小白站在墓前,相对无言。
“你……”
良久,我们二人同时开口。
小白轻轻笑着,伸手摸摸我的头,道:“你先说,谁让你是小姑奶奶呢。”
我抬手打落他的手,颇有些傲娇:“爪子拿开。”
小白突然笑开来,那笑声,张扬且放肆。
“你,为什么瞒着我?”
其实仔细想想,很多时候,小白确实表现异常。
比如,他听见我描述那把剑的时候的反应,他看见李梦的反应,他到这个树林之前的反应……
小白轻笑:“我未曾瞒你,你也未曾问我。”
我切切实实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问你你也不会说实话。
“那你为何要装傻?”
“什么?”
我没好气的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有时候聪明过人,有时候明明知道却要装作不知,这不是装傻是什么?”
比如之前李梦行刺圣上那次,小白一眼便看出了意图。就算是小白认识李梦,可当日的舞姬都是蒙着脸的,所以,小白的确很有洞察力。
而且,按照现在知道的,谢必安,也就是安攘,惊才绝艳的了无边际,怎么可能像是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呆萌?
小白笑,眉眼之间再也没了那份不羁和呆萌,活生生变了一个样子。
“还没笨到家啊!不过,我的小姑奶奶,现在才想到,不觉得太晚了么?”
我:……突然这鬼就变得有点欠揍怎么办?
小白揉揉我的头:“我的妹妹,自然也要惊才绝艳才行。”
我抬眸,却突然撞进那一双眼眸——似是风起云涌,似是波澜不惊。
我突然抱住了他,我的兄长,死于靖远五年西北之战的兄长。
他笑了,轻轻回抱,道:“我的小姑奶奶受苦了。”
听到这句话,我却突然想起了五岁那年高烧不退的事情。
烧的迷迷糊糊之际,似乎也是听到有人说:“我的小姑奶奶受苦了。”
我猛地跳起来:“你你你,是你!”
小白一脸懵:“我,什么?”
我想起来了!
五岁那年,母亲离去,我高烧不退,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个生的极其好看的公子,名唤安攘,他说他是我兄长,可我并不曾记得我有这么一个兄长。
在梦里,他给我讲他的故事,给我看他的佩剑,还教授我安家剑法。
梦里的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
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要走了。
他告诉我:“你是安家之人,百姓敬重安家,安家自然要守护百姓,这是安家的责任和使命。”
他告诉我:“当有一天,我可以将我的佩剑给你,那便是可以真正承担守护百姓的职责了。”
再到后来,我的烧便退了,人也慢慢清醒过来。
梦里边其他的事情都记不清了,却清晰的记得,有把剑,对我来说,很重要。
“所以,我那次突然间退烧,与你有关?”
他挠挠头,似是有些愧疚:“母亲离去的时候,我接到了她的魂魄,她没认出我,也是,毕竟我现在这副样貌,也确实不如当年那般明艳。我悄悄跟着她过了奈何桥,亲眼看着她喝了孟婆汤。之后接到任务,安家小姐病重,不知能否熬过去,让我随时准备接亡灵,我一听便迅速赶到将军府。”
接下来不说我也明白了,他怕是费了一番周折,才堪堪保住我性命。
“所以,当时你听到有人向阎王禀明,安家小姐忘不掉前尘往事,滞留于奈何桥,是你向阎王求得恩典?”
他道,是。
他见我不说话,似是有些紧张,手指头微微蜷缩,有一下没一下的抓自己的衣袍。
“安安,你可,怪我?”
我抬眸看向他,良久,轻轻执起他的手,笑道:“你救我,我为何要怪你?”
我知他想什么,道:“你也无需内疚,自古忠孝难两全,你才是堂堂正正的安家人。”
突然,我的身上散发了淡淡的蓝色光,我知道,我的第二个愿望,完成了。
璠容侯府。
我与小白回到侯府时,已经将近子时。
郱文书房还有烛光亮着。
我走进去,看见郱文正在盯着墙上那幅红衣美人图。
这人到底是谁呢?
小白看向我:“你是不敢想呢,还是不想面对呢?”
我骤然看向他。
“你明明知道他对你的情意,要么是逃避,要么是四两拨千斤把问题扔回去,小姑奶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
小白无奈扶额:“你不是一直好奇这幅图上是谁么?”
他一顿:“在那幅图红衣女子的鞋子上,写了她的名字,你自去瞧瞧便是了。”
写了名字?为何我之前没注意到呢?
小白揉揉我的头:“之前你何曾细看过这幅图?”
是啊,之前我总怕我知晓了他画的心上人是谁,都不敢仔细看。
我凑近,仔细找着名字。
在鞋子一处最不起眼的位置看见了一行字。
我腹诽:瞧这小字,我就仔细看也看不见。
瞧清了,我被那几个字震住了。
那上面写着——安定吾妻。
小白见我错愕,尝试着安慰我:“你现在可……”
我却突然打断他:“小兔崽子,哪个劳什子是你妻?”
小白:妹妹你这角度还挺新奇。
我看向小白:“你刚刚要说什么?”
小白木然摇头:“没,没什么。”
小白看向我,笑道:“恭喜啊,就差一个愿望了。”
我点头,是啊,马上便能转世了。
小白笑道:“郱文已经相信这是真的了,那第三个愿望他应该会乖乖配合你的,倒是不必担心。”
嗯,也对,之前他一直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
小白伸个懒腰:“总算把你这个姑奶奶的事情解决了,下个任务我可不想接这么费事儿的了。”
我:?
你个臭哥哥,飘了啊。
突然,郱文狠狠的拍了桌子一下:“岂有此理!”
紧接着,郱文就像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留下我和小白四目相对,良久无话。
后来还是小白先开了口:“你说,他大半夜的,不会是去大理寺处理公务了吧?”
我点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俩对视一眼:“走!”
虽然郱文爱岗敬业有目共睹,但说句实在的,我并不认为他已经敬业到大半夜的要冲业绩了。
现在这种情况,那必然是有重大事情。
这种时候,可不得跟上凑个热闹?
让我看看是谁摊上郱文这座大佛了!
我俩火急火燎的赶到大理寺的时候,除了郱文,还有个熟人。
小白嘴角一抽:“我就说他俩有猫腻!”
我点头,是了,这家伙大半夜的,堂堂三皇子和璠容侯大理寺密会!
没错,熟人就是君稷。
这家伙,说你俩没点事儿鬼都不信。
可,额,两人一夜无话,就这么对坐批复公文……
我打着哈欠:“有这时间不如睡一觉。”
小白的神色微微一变:“倒是没见过这么能睡的鬼。”
郱文和君稷一连几日都在处理一些公文,每日睡觉也只睡两个时辰,不知在忙什么,而我也似乎越来越困,起初只是晚上会困,可最近白日里也会困。
几日后,郱文和君稷终于出了大理寺。
而我最近都会处于长时间的睡眠状态,一觉醒来,便在左相府。
左相府此时慌乱至极,不似平常那般,郱文和君稷站在左相府的门口,冷眼瞧着,左相那个老狐狸匆匆走出来,质问二人作何。
小白看着我迷茫的神色,解释道:“左相摊上事儿了。”
这几日郱文和君稷一直都在查左相结党营私,挪用公银,克扣赈灾粮的事情,证据确凿,查清楚后便将这些都交到了圣上面前,圣上勃然大怒,命他们二人缉拿左相,入地牢。
我点头。
入地牢,看来圣上还是不忍心杀这个老臣。
小白幽幽的道:“多行不义,左相十六年前还是工部尚书的时候,便是这般做派,没想到一晃十六年,有这种蛀虫在,这朝廷竟然还没倒。”
小白突然看向我:“倒是你,如今愈发能睡了……”
那头,郱文听了左相的质问,笑道:“作何?奉圣上之命,请左相坐坐地牢罢了,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左相是见过大世面的,请吧。”
左相当了这么多年的老狐狸,自然不可能乖乖的跟他们走。
左相冷哼:“老夫不知犯了什么错,要受这些无妄之灾?”
郱文笑:“无妄?”
郱文冷眼看着他:“靖远三年,左相任工部尚书,西南鼠疫严峻,朝廷拨的赈灾银近半数入了左相腰包,民不聊生;靖远五年,西北之战,你身为工部尚书,却瞒报将士粮草缺乏,死伤数以万计;靖远九年,阮河水患,暴雨连天,冲垮了多少民舍,卷走了多少百姓,你却为了蝇头私利,害死了告御状的百姓;靖远十三年,圣上升你为左相,你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栽赃工部侍郎贪污,却提拔了你的本家外甥做了工部尚书……”
郱文一顿,轻笑着:“你无妄?百姓何尝不无妄?将士何尝不无妄?被你害死的官员何尝不无妄?”
郱文看向左相:“左相,你坐这个位子八年了,也该是个轮回了。”
左相久久说不出话,后来被郱文带走了。
我回过神:“我原以为,这老狐狸只是狡猾一点罢了,却没想到……”
小白:“靖远五年,我本想着西北之战大胜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这个不安分的老狐狸,倒是没想到,反被这老狐狸将了一军。”
也是,若非粮草实在短缺,谁又明知可能是个陷阱,都不得不闯一闯。
倒是这个工部尚书实在过分!
工部主管银钱之事,却不为民为国,实在该死。
第二日,郱文和君稷总算是从地牢内出来。
君稷回头看,轻声叹口气:“唉,这么多的罪名,到底没能让他入天牢,区区一个地牢而已,看来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郱文面无表情,眼神却比以往更冷了:“倒是没有想到圣上如此舍不得这些个老臣。”
两人一夜未眠,从地牢出来又径直去了左相府。
我近日困得紧,打着哈欠吐槽:“这俩人铁打的么?不用睡觉的么?”
小白眉头一皱:“你近日似乎愈发倦懒了,总感觉不大对劲。”
而且,他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我晃晃手:“有什么不对劲的,走吧,咱鬼俩也去凑个热闹。”
小白嘴角一抽:“困成这样了,还想着凑热闹呢?”
废话,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我和小白也跟着他们到了左相府,却看到怀安与戴着面纱的李梦也在。
走近了,听的怀安道:“眼下也算是便宜左相了。”
君稷嘲讽一笑:“是啊,父皇也是愈发荒谬了。”
怀安道:“也罢,只要他不再能出来作妖就已经很好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郱文倒是一句话没说。
突然,旁边的李梦飞快的朝着一个方向掠出,刹那间,将左相府一个小厮按在了地上。
我和小白一愣,什么情况?
转头去看郱文那三人,也是一脸懵的样子。
那小厮求饶道:“疼疼疼,姑娘快放开。”
怀安走过来问:“怎么了?”
李梦看向他们三人:“是他!”
郱文表情微微一变:“是谁?”
李梦:“杀害安定将军的凶手!”
一语出,众人静。
我也愣了,仔细看这小厮,和在李梦的梦中见到的人有七分相似,只是梦中的男子更加的张狂罢了,而这个小厮,倒是一脸的奴相,看起来怂怂傻傻的。
郱文道:“看仔细了?”
李梦笑:“化成灰也认得,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郱文点头:“带走。”
那小厮倒是还在求饶,郱文也不理会,直接将人带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
郱文虽说是把人带回来了,却也没有着急审,只是找了间牢房,将人丢进去看紧了。
那小厮倒是一直在喊着冤枉。
可也未曾有人理他。
晚上,他本以为众人将他忘了的时候,却被人提审。
郱文、君稷、怀安、李梦都在。
郱文冷声道:“你招还是不招?”
那小厮慌忙跪地,看起来害怕极了:“小人不知大人在说什么,小人未曾犯过什么罪,不知大人要小人招什么?”
郱文闻言却是轻声笑了:“许匿,到现在你还天真地认为你不招我们便不知道了么?”
那小厮一怔:“你如何得知……”
郱文笑:“山人自有妙计。”
那小厮倒是没了刚刚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嘴角勾起,嘲讽一笑:“也是,璠容侯想查自是能查到的。”
许匿笑:“没错,安定将军是我暗算的。”
怀安一听便有些激动,倒是李梦按住了她。
郱文道:“许家的后人?”
许匿道:“当年狗皇帝登基的时候,下令抄了我许家。一百六十三口人命啊,一夜之间便没了。我当时只有四岁,被母亲送到了佛寺里,这才保了一命。”
他笑:“就因为许家政见不同,便要斩草除根?你看看啊,这就是你们效忠的帝王,愚蠢。”
许家被灭后,他被佛寺的老僧收养。那老僧一直拿着忠善那套来教养他,可他又怎能心甘。
后来那老僧见他心中怨念无法消除,便让他自寻出路。
他便去了西北。
他苦练本领,被西北王看重,派他来此做内应。只是他没想到,左相倒是与西北王有勾结。
许匿笑:“左相那人啊,早就不满足一人之下了,他早就想去那九五的位子上坐坐了。”
“就是没想到,左相这么不中用。”
君稷似是想到了什么:“西北之战余五百人皆为骠骑将军的人马,可与左相有关?”
许匿笑:“那骠骑将军一直就是左相的人,你说有没有关系?不然,左相怎么能随便将我安插在军营里呢?”
郱文道:“本侯和三皇子的人马跟到了南泽泉便跟丢了,也是你的手笔?”
“南泽泉临近西北,地形特殊,雾气弥散,我在那儿生活了很多年,自然知晓,只不过小小利用了一下而已。”
许匿一顿,继而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很欣赏安定将军的,只可惜她与我阵营不同,倒是白白受了这无妄之灾。”
郱文面色不改,可拳却紧紧握着。
半晌,只是道:“本侯倒是从来没见过如此爽快便将同伙供出来的。”
许匿笑:“我自知活不成了,那他们便也都别想活。”
郱文敛眸:“许匿,你的家人给你取名为‘匿’,怕是想让你隐姓埋名好好寻个安稳生活,或许,你不该参与进来。”
许匿笑:“你胡说!匿与逆同音,他们是在告诉我要谋反,替他们报仇!”
郱文也没和他杠,只是让人看好别死了,便带着其余三人进宫了。
在大理寺门口,我隐约听见郱文说了一句:“左相那老狐狸这下算是死定了。”
我和小白站在大理寺的门口,并没有跟着他们进宫,一来是那帝王之气不太友好,我们进一趟宫实在太费周章,二来……
我好困,真的。
小白看向我:“刚刚你听了前因后果,是什么感受?”
我打个哈欠,懒懒的道:“我原来真的是被害死的啊。”
小白:……
“就,没了?”
我点头,不然呢?
小白尴尬一笑,哥俩好的拍了我肩膀一下:“小姑奶奶,你真的没有做厉鬼的潜质。”
这……算是夸奖么?
突然,小白问我:“咱俩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我摇头:“没有吧?”
突然,一张同样惨白的脸出现在我俩面前,吓得我后退了好大一步。
倒是小白淡定多了:“老黑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么?”
“大事?自然是有大事!”
老黑铁着一张脸:“你还记得你们是来干嘛的么?”
小白和我这才反应过来——因着这几天郱文他们一直在忙着调查左相,我们也热衷于凑热闹,竟然把转世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老黑道:“你以为你们游山玩水呢?”
“知道你们来阳间多少天了么?十五天!半个月了!”
“知道阎王大人发火有多可怕么?”
“你们倒好,在阳间过的挺滋润呢?”
“呜呜呜,留人家一个人面对阎王大人……”
我:???
这老黑,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呢?
小白讨好一笑:“我们这不也紧赶慢赶的……”
老黑打断:“你不觉得你这妹子最近有啥明显的变化么?”
我和小白一惊,难不成是在说嗜睡的事情?
老黑看了我们的反应道:“看来阎王大人说的没错。”
老黑看向我:“你最近总觉得困倦,是魂魄不稳的缘故,在阳间待的时间长了便会有如此反应。”
“你们得抓紧了,别看厉鬼可以在阳间待的时间长,可人家要么有强烈的鬼气护体,要么有强烈的怨气护体,你与他们不同,时间一长,魂魄便也保不住了。”
老黑大概是看我有些错愕,安慰道:“没事儿,你也别太担心,也没什么的。”
我问:“那结果是……”
老黑:“最多也就魂飞魄散而已。”
我:……
你觉得你安慰的很好么?
我谢谢你啊!
我和小白回到郱文府上,等了好久,直到入夜,郱文才回来。
我不知道郱文是怎么和圣上说的,也不知晓圣上是怎么说的,反正结果就是——左相移交天牢,择日问斩;左相府全部关押牢狱,终身监禁;骠骑将军革职流放,次日启程;凡是相关党羽,均停职查办。
我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郱文刚回来,石泉沫便哭哭啼啼来求情了。
郱文冷眼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哭的梨花带雨,道:“左相没有告诉石小姐么?”
石泉沫止住了哭声:“什么?”
郱文轻笑:“石小姐当真觉得在下心悦你么?”
石泉沫声音颤抖:“不是么?那你为何娶我?”
“自然是为了安定。”
郱文一顿,复而看向她:“西北之战敌众我寡,兵力不敌,你那父亲手里拿着圣上交予他的半部虎符,他说,我娶你,他出兵。”
“你胡说!若是如此,你为何不找圣上?”
郱文冷笑:“自然是圣上管不了那半虎符,至于为何,你就要问你那好父亲了,问问他是如何收买了骠骑将军,是如何架空了圣上在骠骑营的权势,又是如何谋权篡位的。”
石泉沫喊道:“我不信,你胡说,父亲才不会做那样的事!”
“做没做过,圣上自有定夺。”
石泉沫此时实在别无他法,只能跪下求他:“侯爷,你当真对我没有半点情分么?”
郱文起身,看着她:“没有。”
“那你当时和安将军说女子当如……”
郱文打断:“一个拙劣的借口罢了。”
石泉沫跌坐在地上,她知道,无论她今日如何说,都不会改变任何的结果,除非,她能让安定死而复生。
郱文道:“在下知此事对石小姐实在不公,是在下的过错,不过倒也阴差阳错的保了石小姐一命,今后,石小姐是继续留在这侯府,还是另谋夫婿,都由得石小姐心愿,在下绝不干涉。”
说罢,郱文便去了书房,独留石泉沫一人。
小白摇头叹息:“自古郎君多薄情,果然没错。”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想法,只道:“走吧,去书房,转世不能拖了。”
转世?拿来吧你!
我和小白到书房不久,郱文便入睡了,许是近日太累了。
小白施法,我又一次进入郱文的梦境。
“这是……”
石泉沫落水那日的湖边!
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将石泉沫抬到屋子里让太医诊治了,那也就是说……
“安安。”
果然……
我回头,便看见郱文眸光深邃,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就像是想给我盯个洞出来。
我突然就有些慌张,忙道:“不是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我知。”
他一步步向我走近,我又在湖边退无可退。
两厢尴尬间,突然听见他道:“好久不见,安安。”
我尬笑:“是啊,好久不见。”
他眼眸发红:“安安,你能不去西北么?”
我道:“怕是不行。”
他却突然生气了:“怎么就不行了?”
看着他很少表现出这种状似撒娇的样子,我蓦的嘴角一抽。
我天,这还是那个清冷至极的璠容侯么?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尬笑:“别这样,你人设崩了知道么?”
郱文却揽我入怀,道:“安安,我……我错了。”
我一愣,一时间未答话。
却听他继续道:“我错了,从一开始便错了。一开始我便应该收下你的玉佩,然后告诉你,我亦欢喜你;我便应该死缠着你不放,而不是故意躲你;我便应该拦着你,死也不能让你去西北;我便应该……陪着你,死生不弃。”
“安安,我也未曾想到,不到半年的时间,我便非你不可了。若我早知道……”
良久,他似是自嘲一般轻笑:“这世间哪来的早知道。”
这时,小白的声音传来:“姑奶奶,不是我想破坏氛围哈,你别忘了正事儿。”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是啊,再触动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阴阳两隔罢了。
我轻轻推开他,笑道:“若你早一个月说与我听,该有多好。”
他一愣:“安安,现在,晚么?”
我笑:“晚,也不晚。”
晚在我们始终阴阳两隔,再不相见;不晚在于,我终究是听到了……
我笑:“郱文,明日有空,去西北十三里外的林子里,为我弹一曲《凤求凰》吧,算是了了我最后一个心愿。”
他敛眸:“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么?”
他看向我:“我若是弹了,你是不是就彻底抛下我转世去了?”
我点头:“按理来讲没错。”
“是不是连梦也梦不见你了?”
“按理来讲,也没错。”
他苦笑:“安安啊,我又想将你永远留住,可又不忍心你无法转世。”
他执起我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时间无话。
良久,郱文轻声开口道:“你能等我么?”
圆月,微风,梦境,心上人……
我突然好想答应他……
我悄悄在心里问小白:“我若是……”
还未想完,便听到小白的声音急急传来:“想都别想,你的魂魄撑不了多久了,若是魂飞魄散了,这人世间便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了。”
我长叹一声:“抱歉,我也想等你,但我等不了了,再等下去,魂魄便没了。”
他看着我,眼里波光流转,似有星辰大海,也似有千言万语。
良久,他笑:“好,那下辈子,我去找你,就算是死缠烂打,我也要将你拴在我身边。”
我也笑:“这招数,倒是像极了我对你使的。”
我突然问道:“你还记得这首《凤求凰》是怎么欠给我的么?”
他笑:“自然记得。”
整军出发的那日,当今圣上站在城墙上,说着祝众位将士凯旋,祝天佑我朝百姓之类的话,无聊的走着流程。
众位将士听了圣上的话倍受鼓舞,而我,却在圣上身后的那群人里找那个期待的身影。
却一无所获。
“将军,该出发了。”
我收回目光,点头。
“出发。”
大军整装出发,我骑着马走在最前边,出城门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去,那灰白的天,那孤冷的城,那满城的百姓……都在等着安定的生活,都在等着我安定凯旋。
而我等的那人啊,便只有我一个人等着吧。
路过京城外的小亭,副将打马上前道:“将军,您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到亭里站了一人。
“停,全体原地休整。”
我打马上前,下马,转身,看向那人。
“安定,我来送你。”
我轻笑:“谢了。”
二人相顾无言,我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轻轻笑着:“天色不早了,告辞。”
骈文叫住我:“安定!”
我回头看去。
他道:“对不起,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我——”
我看向副将的手势,知道时间不早必须要启程了,我轻声打断:“没什么对不起的,你来送我我很开心,我得走了,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告辞。”
我上马,下令启程。
听见他在身后大声道:“安定,等你回来,我为你奏一曲《凤求凰》,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可好?”
我一愣,嘴角微微勾起,只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回着:“好。”
回忆结束,我俩相视一笑。
之前都是你食言,对不起啊,这次,换我食言了。
我终究是没能活着回来。
蓦的,我看向他:“郱文,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还给百姓一个繁荣安定。
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过这平凡又幸福的一生。
你要好好活下去,自我了断的人无法过奈何桥。
你要好好活下去,我的少年郎啊……
良久,他轻声答道:“好。”
我笑着,眼泪慢慢的流出来,泪眼朦胧间,我看见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哑着嗓子,却是我听过最美的话:“卿是人间绝色,亦是人间难得。”
因为你,我突然开始憧憬下辈子。
下辈子,我等你,你可千万,要来啊。
第二日,郱文便去西北十三里外的小树林弹了那首《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
听着他浅唱低吟,我周身也渐渐散发着蓝光,我知道,我要彻底的离开了。
转瞬,我便和小白出现在了奈何桥。
“这是?”
小白笑:“我的小姑奶奶,这当然是你完成愿望了啊!”
我突然就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之前的我满脑子都是转世,可在完成愿望的这些日子里,我慢慢懂了郱文的心意,似乎又开始留恋那人间烟火。
孟婆看见我,笑着招呼我喝汤。
我:倒也不必。
我端起汤,小白轻轻按下我的手。
小白眼里带笑:“让我再看看我的小姑奶奶吧,自此走过去,我们的缘分便也尽了。”
我只能是这阴间的使者,再不能做你的兄长;而你,会有来生,会有全新的自己,全新的家人,也会有一个尽职尽责的兄长。
我笑:“大哥,珍重。”
我仰头喝尽孟婆汤,看着小白:“大哥,你还搁这儿干嘛呢?阴间使者就不用爱岗敬业了?”
小白一怔,旁边的孟婆也懵了:“你,你还记得?”
我点头:“婆婆,你这汤也不行啊!”
孟婆苦笑:“姑娘还有什么是忘不掉的?”
我:“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孟婆都无奈了:“老婆子第一次见姑娘,便是如此对姑娘说的。”
我讨好一笑:“婆婆放心,这次记得的少了,我只记得,郱文说下辈子会来找我的!”
小白欲哭无泪:“姑奶奶,你得先能转世,才能有下辈子啊。”
我点头:“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呢?”
小白:“额,你问住我了。”
这时,老黑来了,他道:“得了,别浪费孟婆汤了,那玩意儿煮一煮也挺费劲的。阎王大人说了,准许安小姐在这奈何桥畔等人,不过,作为酬劳,你要帮孟婆煮汤。”
我笑:“好嘞!”
小白:“所以,我刚刚是白煽情了?”
我:“可能是的。”
后来,左相问斩,许匿被杀,骠骑将军也死于流放途中,据说,这桩桩件件,都有郱文的手笔。
有幸,这几人……
不对,这几个鬼的孟婆汤还是我给盛的呢!
后来,圣上驾崩,君稷即位,年号安定,郱文为左相,二人励精图治,国家强盛,百姓富足,平定蛮夷,几十年间无战事。
这些都是小白说给我听的,这不,眼下这鬼还在我面前叭叭说个不停呢。
“你猜君稷立了谁为后?”
我一边舀汤一边道:“怀安么?”
小白一开口就用震惊体:“你怎么知道?”
我悄悄翻个白眼,明眼人都能看出怀安对君稷有意好么?
“那我说个你肯定不知道的,郱文和石泉沫和离了。”
我笑:“小白,你知道你这八卦的样子,很像街头老大妈么?”
小白不理我,自顾自说道:“不过郱文倒是也没再娶,就那样一个人一直过着,倒是经常去看你的那个衣冠冢,倒是个痴情的人。”
我眼神一闪,是啊,当初怕他不愿好好活着,便让他替我给百姓一个繁荣安定,他做到了呢。
可是,让他替我过这平凡而幸福的一生,却始终没有做到。
小白问我:“你在这奈何桥一待便是二十年,可有想他?”
想么?肯定也想吧。
我答非所问:“在人间漂泊的那近半个月的日子,我看遍了人间的因果。”
也等到了他的欢喜。
其实,我是没有遗憾的,可却还是贪心的想与他有下辈子,所以,我在这儿等他。
突然,小白戳了戳我:“你看!”
我顺着他的声音抬头,看到了那灿然而笑的少年郎……
你说你要去寻我,那我便等……
我看着他,轻轻笑了。
他走近,笑道:“今日是,冬月十三。”
我突然想起了整个故事的开头——
我死在冬月十三,他娶新嫁娘的日子。
这是故事的开头,也是故事的结尾。
这篇文到这儿就结束啦,虽然没多少人看,但总觉得,既然开了头,便要给个结尾。
其实大家可以多关注一下这篇文里边的名字,大部分都有各自的含义。
比如:
安家两代三个人:安靖,安攘,安定。靖、攘、定都有平定的意思,在给这俩兄妹起名的时候,我是这么寻思的:攘,安王攘夷的攘;定,安和平定的定。我想,在最开始的时候,安老将军也是希望可以安王攘夷,以达到安和平定的盛世,所以,兄妹二人的名字,一个代表了奋斗的过程,一个代表了希冀的结果。到底也是没想到,两个孩子,也确实都如名字那般,为了一个太平的盛世,都死在了战场,都死在了西北之地,唯一不同的是,前前后后,相隔了十六年。
而安家的传承,也有在一些细微的地方——安攘对安定说:“百姓敬重安家,安家自然要守护百姓,这是安家的责任和使命。”这句话也是安定去西北之前说给郱文的。
郱文的侯爵——璠容侯,与“繁荣”同音,两人连起来便是这篇文里所有的人都在奋斗的目标——繁荣安定。
对于君稷——稷,江山社稷的稷,也意为谷神,从名字也可以看出来,三皇子仁厚,担得起大任。
至于怀安,就更好解释了。怀安——心怀安定,这里的安定,可以理解为女主,也可以理解为社稷安定。
在文中还有一个比较讽刺的事情,安家冠以“安”姓,可两代三人都为国捐躯,不能安;皇室子弟以“君”姓冠之,却大部分算不得君子,君者不能为君也,朝之不幸。最后君稷继承大统,也是历史必然。
其他出现过的人名,也都有自己的含义,因为也不太重要,大家自行理解就好。
在这篇文中,有的地方也采用了一些流传下来的传说,但有的为了符合故事发展的必要性,也进行了一些改动,希望大家不要介意。比如,孟婆的来历,这个古时流传有个说法,孟婆即为孟姜女(也有别的解释,在这儿采用的这个说法);再比如,黑白无常的故事——范无救、谢必安,这儿也采用了流传下来的传说(为了使故事发展更加合理,也有改编了一下)。
关于结尾,其实我思考过,到底要HE,还是BE。其实最开始这篇文就是以BE来写的,但后来写着写着就发现……郱文也还行,我给了一个深情人设,而不是渣男人设,觉得好像HE了也可以接受,我就在想要不要慢慢的往HE上靠,但我还是想写BE!可后来啊,我又舍不得给他们一个意难平的结局了。
写的不好,大家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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